混沌王朝(情节梗概)

“批评我的人就是Lamer。”

——黄真人

注:作者虽然是Warcraft Hardcore Fan,但本文并不受来自Blizzard同名游戏的任何约束(包括专有名词在内)。

混沌王朝(情节梗概)

傍晚的休息时间,在亚瑟斯自己的房间里,这位年仅十六岁的王子正在和与自己同年出生的好友兰斯洛特进行着激烈的争论。

“……不管怎么说,兽人就是绝对邪恶的种族,这一点无法否认!他们生来就是邪恶的,不可能被教化,也没有教化的必要!目前的兽人作为奴隶的制度,完全是和平时期的麻木和软弱罢了!”

和所有小孩子之间的吵架一样,一开始因此争论的话题早就被两人忘到脑后了。眼下,面对亚瑟斯提出的激烈论点,兰斯洛特小心地组织着自己的观点。

“和精灵的自大一样,兽人的邪恶确实是勿庸置疑的;但我并不认为这完全是天生的,原因很简单:看看现在那些接受人类教育而长大的兽人奴隶,从他们的言行中也许可以看到粗鄙、暴躁,但面对人类等高级种族的时候,从他们的眼中根本看不出那种嗜血和仇恨——我相信这并不是他们的掩饰,这种生物从不会掩饰自己的情绪。或者可以这么说:在那些由人类养大的兽人身上,尽管身为奴隶,他们对人类的仇恨并不比对和自己有私仇的同类更重!”说到这里,兰斯洛特不禁叹了口气,“在眼下这和平时期,人类本身又何尝不是如此……?”

听了朋友最后一句话,亚瑟斯一下子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你怎么能这么说?!”他那可爱而略有雀斑的小脸由于激动而胀得通红,“你怎么能拿人类和那种生物相比?你不觉得你的说法未免太过异想天开了吗?!”

如果是别人的话,面对这么尖利的措辞,也许早就反唇相讥了;可兰斯洛特只是保持着沉默,因为他对这位和自己相处了八年的王子的性格实在是再了解不过了。虽然有些任性,可亚瑟斯是个好孩子;他的思想也许太过僵硬了些,对自己的观点总是过于坚持,可谁也不能说他不对,因为他所坚持的,正是人类一直坚持着(或者说想让自己一直坚持下去)的。也许是由于身份和从小就身为王子的亚瑟斯不同,兰斯洛特的观点并不像他的同伴那么激烈;不过同样,他也不会像亚瑟斯那样坚持自己的观点。

也许是发觉自己有些过分,亚瑟斯摇了摇头,重新坐到那张朴素的椅子上。

“对不起,我不应该这么激动,虽然,呃,我总是这样。”他坦率地承认道,兰斯洛特不禁无声地笑了起来。

“但是,”亚瑟斯伸出手,摆了摆食指道,“我认为你做这样的比喻是不恰当的。我不否认,骤眼看上去,现在有些人对同类的憎恨甚至可以和对异族的相比;但是,那只是在没有真正异族时的假相罢了。自从二十年前,我的父亲率领人类和精灵的联盟大军,将兽人大军从洛德伦大陆彻底击败,并让它们失去大规模作战的能力之后,人类已经进入了一个相对平和的时期;当然,与残存兽人部落的小规模战斗也时有发生,虽然咱们这些少年没有经历过真正的战争,但……”

看着表情严肃的同伴,兰斯洛特哈哈一笑:“王子殿下是在给我上历史课吗?”

亚瑟斯耸了耸肩。

“我重复这些人所共知事实只是为了说明,在经历了无数的血与火的考验之后,那些残酷而光荣的回忆自会留在整个民族的心中!虽然现在有些人的表现可能显得丧失了战时的那种坚定信仰,但是我相信,这些只是浮于事物表面的假象!现时还不是可以一劳永逸的时候;在完全剿灭兽人种族这个伟大的目标实现之前,我们人类以及整个联盟仍然会是团结一心的……”

“且慢,”兰斯洛特忍不住打断道,“你真的认为兽人这个种族最终会被完全歼灭——而且按照你的观点,不留下任何哪怕是已经驯服的兽人奴隶——并从这世界上彻底消失吗?你不认为在这世界上,就像是白天与黑夜、太阳与月亮一样,善与恶之间也存在着一种均势的平衡?”

亚瑟斯哈哈大笑道:“我的朋友,这样形而上的思考实在和你命中注定的步兵身份不相适应:明明是先有相似的东西而后有针对它们的类比,你怎么能反其道而行之,用理论来推究事实?当然,我不是不知道‘没有不切合实际的理论,只有上升不到理论的实际’这句名言;可是,那指的是经过严密论证的理论,而不是你这种简单的类比啊!”

“可是所有的理论都是从猜想开始的啊?”兰斯洛特勉强争辩道,不过想想这实在是缺乏说服力,于是搔了搔头,也和同伴一起笑了起来。

虽然皇宫规模宏伟,但由于实在是空旷,王子二人的声音也远远地传了出来。听着两个强装老成的少年的滔滔宏论,年仅花甲的老圣骑士,“银色铁拳骑士团”的团长,曾在二十年前率领联盟军队彻底打败兽人部落联合军的“光明使者”乌瑟不禁捋须微笑了起来。

“到底是朝气蓬勃的少年人啊!”

坐在他对面那朴素而威严的狮头石椅上的老人,正是当今洛德伦大陆的统治者,人类和精灵所组成的“高等种族联盟”的王者,君主泰勒纳斯。在与曾经和自己并肩作战的下属和伙伴一番闲话国事家常之后,他道出了邀他前来的真正意图。

“乌瑟,如你所知,亚瑟斯作为我唯一的儿子,今年已经有十六岁了。公正地说,凭他的资质,应该可以胜任他将来的位置;但是另一方面,才能只不过是众多需要考虑的因素中的一个。当初为了把他培养成一位杰出的王位继任者,我让他从六岁便开始接受封闭的精英教育。他的天资和勤奋都是超群的,这使得这十年的功夫没有白费;在同年的孩子之中,我对亚瑟斯还是有着非常充分的信心的。但是,作为一个君主,仅仅依靠自己的才能是远远不够的(这一点我比谁都清楚)。亚瑟斯现在看似是个早熟的孩子,理论起来也头头是道,但是我跟你说,其实他骨子里还是个幼稚的孩子!其实兰斯洛特就比他要老成得多。”

“也许是幼年经历的原因吧!不过,唉!想当年他的父亲可是个非常勇猛的步兵队长啊!要不是以寡敌众,他本来也不必死于非命的……尤其是那只不过是个残存的兽人部落而已。”乌瑟想起过去的事情,不禁长叹了一口气。

“是啊。和二十年前的那场大战相比,那不过是个小股部队而已;但它造就了多少像兰斯洛特那样的孤儿!那次纯粹就是个巧合:由于兵力调度,城市正好处于真空时期;这时兽人的部队冲了进来……”大陆的君王突然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唉!什么巧合,还不是和平时期的松懈!不仅是你我,也是整个人类的懈怠!虽然有人说那个事件反而能够重新激励起人们的斗志,但这代价实在太惨重了……”

“不过幼年的兰斯洛特能成为幸存者之一,确实相当的神奇……当然,也同样值得庆幸。”

“是啊!虽然由于他父亲的阶级,他将来也只能作为一个步兵;但我确实把他也看成是我的另外一个儿子来抚养……我收养他是八年以前的事情了吧!当然,我也希望他能给亚瑟斯人格的形成带来有益的帮助……”

话题重新回到王子身上。年迈的父亲继续对信赖的伙伴说道:

“总的说来,亚瑟斯能坚持正确的思想,并坚定地用实际行动来维护并贯彻那些高尚而正确的信念,在这大是大非的问题上他做得很好。兰斯洛特虽然也和他接受同样的教育,但也许是幼年所受教育残余的影响吧,他的想法总是显得有些中性——不过当然,他没有让仇恨控制他的身心,这本身也已经很不错了,所以我也没有过分要求他什么。反过来说,亚瑟斯虽然不会用身份、武力或是别的什么东西来压制别人,但他在和别人的冲突中永远不会妥协,在试图说服对方的过程中也绝不会站在对方的角度来思考问题。从某个方面来讲,这对于一个圣骑士也许算得上优点,但对于一个未来的君主,这样是远远不够的……”

“所以,您叫我来就是为了这个原因吧?”

“一点不错。在这十年中,亚瑟斯和兰斯洛特已经接受了所能接受的最好的,包括文法、历史、体能、剑术等等在内的基础教育;现在,我希望他们能够开始走出王宫,学习踏入真正的世界。为此,我有个不情之请……”

乌瑟微微一笑:“很愿意为您效劳。我会成为一个超出水准的导师的——这也将是我退休之前的最后一个任务。”

君王泰勒纳斯拍了拍老圣骑士的肩头:“原来你早就等着这一天哪!‘光明使者’真是我永远值得信赖的伙伴!你将得到我作为一个父亲的永远的感激!”

“但是您是否会对我的某些做法提出质疑呢?”

老君主抓下自己的王冠放在胸前:“以洛德伦大陆君王的名义,从即刻起,我正式任命光明使者乌瑟为我的儿子亚瑟斯和养子兰斯洛特的全权导师!”

仿佛是为了回应父亲的誓言,亚瑟斯激动的声音变得大了起来。

乌瑟猛地站起身。

“圣骑士不需要争论……正确的行动便是一切!让我来给您的儿子上他的第一课吧!”

在亚瑟斯的房间,兰斯洛特低着头,犹犹豫豫地说:

“但是……我作为一名将来的步兵,实在不配让传说中的光明使者来当我的导师,何况乌瑟大人还是一名高贵的圣骑士……”

“年轻人,这完全是不必要的顾虑。”乌瑟摆摆手,“事先说明,这并不是你身为君主养子的特权。每个人的地位虽然是天生,但对他们来说,地位既是权利也是义务!圣骑士也好,骑士也好,步兵也好,民兵也好,每个人都在自己的位置上做着自己的工作,享受着和自己所做的工作相匹配的权利。没有什么特权存在!你脑子清楚,不妨这么想一下:你和亚瑟斯接受一样的基础教育,那么如果把你按照一般的步兵来培养,那你接受的教育又能起到什么作用呢?恐怕会反过来影响你的成长吧!那不就是最可耻的行为——浪费么?步兵也需要精英,而你就要被作为精英来培养;但记住,这对你既是机会也是挑战!要成为精英,你便需要付出更多,将来的负担也会更重。但这是你的道路,你有义务沿着它走下去!记住:每个人都要服从自己天生的责任!这,就是我给你上的第一课!”

“而对于你,亚瑟斯,”老圣骑士把头转向年轻的王子,“我要做的不是说教,而是命令你和兰斯洛特之间展开一场剑士的对决。”

亚瑟斯点了点头。战斗对他们来说并不陌生,但乌瑟接下来的问题让他陷入了深深的困惑:

“我注意到你刚才和兰斯洛特之间展开了一场没有结果的争论。如果不能说服别人的话,不是说明自己的论点没有说服力,进而说明自己在辩论中‘失败’了吗?对于我这种‘不胜即是失败’的理论,别人暂且不论,我相信亚瑟斯王子你应该很容易便可理解吧?

“所以,难道你不会想到,这个没有结果的问题可以借战斗来决出‘结果’吗?在战斗中拼尽全力杀掉对手!这样,自己的观点和尊严便得到了完全的贯彻!为了自己的信念便豁出性命,这难道不是一个男子汉应该做到的吗?”

乌瑟沉默了一会儿,观察着亚瑟斯不自禁地露出的跃跃欲试的表情,然后接着道:“但是……战斗过后,如果你真的杀了和自己意见不和的对手,等一切平静下来之后,你发现被你‘贯彻自己信念’的无聊借口消灭的对手,正是和你相处了八年之久,和你最亲近的好伙伴的时候,你的内心能得到安宁吗?你今后的生活会不会永远被这个事件所拘束,从而郁郁地度过余生呢?这难道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王子猛地一震。他正要说些什么,可似乎瞬时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他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是的!”乌瑟猛地把手指向亚瑟斯,“这便是我给你的第一课:战斗就是战斗,和信念、荣誉、未来毫无关系!如果面对兽人,你也许不会对我的问题产生疑惑;但是,当你怀着‘愤怒’、‘仇恨’的心情和对手战斗的时候,你就开始背离了圣骑士的道路!信仰对圣骑士来说就像阳光一样重要,但是,它并不能成为我们战斗的起源。战斗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战斗本身!战斗的时候不能有任何迷惑,否则就会失去自己,再也回不到正途上来!如果抱着‘为了正义而战’的念头,最后的结果必然是‘把战斗当成正义’!性命相搏的战斗是最容易丧失自己的,因而绝对不能把别的东西扯进战斗中来!进行纯粹的战斗,在战斗之前和之后进行思考和反省,这才是圣骑士的正途!”

亚瑟斯猛地点了点头。

“谢谢!”他虽然没有这么说,但他的眼睛明确地流露出了对乌瑟的崇敬。

“好了!”乌瑟慢慢地站起身,“现在,你们来体会一下纯粹的战斗吧!”

在演武室里,亚瑟斯和兰斯洛特走到兵器架前,各自拿起了自己习惯的木剑。

“等等,”乌瑟制止道,“从现在开始,作为我的学生,我要把你们分别训练成真正的圣骑士和精英步兵。所以哪怕是相互之间的对练,你们也要使用真剑来决胜负!”

兰斯洛特迟疑地看着他:“可是,真剑的话……”

“有‘传说中的光明使者’在此,你们怕些什么!”老国王捋须而笑道,“时限两分钟,个人自选武器,后退十步者自动判负!决斗开始!”

虽然都接受过全面的格斗训练,但在选择武器方面,两人的偏好并不相同。身形灵活的亚瑟斯惯用的武器是长达四尺的双手剑,而身材更加结实一些的兰斯洛特反而更加偏爱剑锋三尺三寸的单刃剑——这些习惯都是他们从艰苦训练中总结到的经验的体现。眼下,两人在演武室中间拉开十尺左右的距离站定,并摆好了自己习惯的架势;亚瑟斯是正对对手,两腿微曲,双肩下压,双手握剑,剑尖斜指向前;而兰斯洛特则是侧对对手,右腿弓,左腿蹬,左臂略抬指向对手,右臂握剑蓄势待发,剑尖指向前方。两人就这样慢慢对峙着……

注 1:单位均为英制。

注 2:刀和剑的严格定义应该是单面或双面开刃,

但西方并不注重这个意义上的分别,像Falchion、Sword等词均有刀剑两意。

乌瑟和泰勒纳斯都是战斗的大行家;他们当然知道,这个旁观者看似极短的一瞬间,在当事人看来时间会变得极长。因为在这互相对峙的紧张过程中,肾上腺素会超大量地分泌,从而让人的应激反应能力急速提高;在这个期间,决斗者不仅在根据自己和对手的位置思考着自己的战术,而且也需要紧盯着对手动作的变化。因为在一般情况下,战斗的准备架势是不会有任何破绽的,而反过来说,只要一有动作便会立刻产生破绽!先发的好处就是可以逼迫对手接下自己的招数,从而把战斗推向自己预先设计好的方向;但是由于把破绽暴露给了对手,先发者自己也有可能会陷入被对手抓住机会反击的困境之中。也就是说!只要两个人当中有谁一旦作出动作,战斗就会在那个时候正式展开!

“喝啊!”

不出所料,最先发动攻击的,正是使用沉重武器的亚瑟斯!因为他的双手剑无法灵活地变招,所以必须先发制人,才能抢得先机!只见他双手一翻,大剑便从左下方向右上方划去。

面对这种看似粗放的攻击,兰斯洛特并没有轻易试图反击。战斗中后退并不是完全要不得的事情,有时候这种战略部属也至关重要!而且他事先摆出的架势,正是为了适合步伐灵活的移动。面对亚瑟斯沉重的双手剑,用单刃剑招架是不现实的,兰斯洛特要做的,正是让对手穷尽自己的变化,然后再加以反击!所以他只是一味向后退去!

按照一般人的想法,既然对手如此,倒不如连续挥剑,让对手输在规则上为好。但是!亚瑟斯深知自己伙伴的能力;如果使用这么单纯的招数,不出十步肯定会被想出破解之法!与其这样,倒不如主动给出对手“最好的机会”——其实是自己设下的陷阱!所以亚瑟斯将手再次一翻,顺势将剑锋由右下划向左上,然后踏步向前,反手将剑大力劈下!

就是这个时候!兰斯洛特并不是单纯的退却,他一直在观察着亚瑟斯的动作!要判断剑锋的走向,只要知道手的动作就可以了;而肩的细微行动便可以反应手的动作细节。所以!兰斯洛特在判断出亚瑟斯要大力下劈的那一刻,便停止了后退,抢步转而向自己的右前方,而那正是亚瑟斯动作的死角!兰斯洛特在脚下抢位的同时,右手也把剑高高举起,然后猛力一劈而下!

“来得好!”亚瑟斯虽然已经被对手抢到了有利的位置,但这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他那一劈实际是留有余地的,虽然不及反击,但要防御却是绰绰有余!只见他的剑尖在地上划过,双手向左上方一举,两剑“当”地一碰,兰斯洛特的单刃剑立刻被砸的荡了开去。此时兰斯洛特必然重心不稳,而这就是亚瑟斯的胜机所在!他接着上挑之力把大剑顺势举起,然后抬起左腿,一脚向对手踹去。这样便可以进一步拉开两人的距离,然后便可一剑斩下,再次抢得先机!

但是!“就是这种程度的攻击吗……早在我的预料之中!”兰斯洛特右手剑被挡开的时候,故意没有用全身的力量抵抗,而是听任右手被砸开;这样虽然丧失了反击或保护自己的机会,但他早就算准了对手不会继续用剑连攻。果然!亚瑟斯这牵制性的一脚,只要身子微微蹲下,便可以用左手轻松防御!看到亚瑟斯高举大剑挥舞,兰斯洛特便知道自己的战术即将成功!他并没有退却,而是抢步上前,一个从右向左的横斩向亚瑟斯袭去!对于正在发招途中的亚瑟斯,这实在是避无可避的一击!

难道亚瑟斯会被这一剑斩成两截吗?!泰勒纳斯王不由得“啊”地轻叫出声来!

“一切尽在预料!”这么想的不光是作出致命一击的兰斯洛特!出乎所有人的预料,亚瑟斯竟然一个退步,然后向左一转,不单轻轻松松地避过了那全力一击,而且还顺势绕到了对手的身后!原来,他把双手高举过头,根本就是诱敌的虚招!兰斯洛特的单刃剑本来就适合使出这种险中求胜的招数,亚瑟斯正好借此让他自陷险地!他在踢开对手之后,早就等着对手的快速反击;他根本就没有作出攻击的打算!要使用重剑取胜,最合适的方法就是用连续攻击压迫对手,要不就是让对手自己露出无可挽回的破绽!眼下,他的攻击姿势已经就绪,对手也露出了最大的破绽!亚瑟斯终于一剑劈下!

“不!”

泰勒纳斯王终于大声喊道!

但是兰斯洛特在发现自己中计的那一瞬间并没有放弃,而是努力将自己的损失降至最低!在背有强敌的情况下,他并没有试图刹住前冲的势头转身防御,而是反而全力向前扑出。只听“扑”的一声,亚瑟斯的大剑划破了他的左腿,但兰斯洛特一个前滚翻,然后顺势站起,转过身继续摆好架势。

脸色稍微有些发白的父亲看了看旁边的老圣骑士。乌瑟不禁微微一笑,解下自己腰间挂着的圣书,“啪”地一下翻开,大声喝道:“????(咒语)——圣光!”

虽然是在室内,可众人还是明显地感到一道从天而降的光柱笼罩在兰斯洛特周围。在那无比柔和的圣光之中,少年的伤口迅速结痂愈合,等光芒消散殆尽的时候,能证明兰斯洛特曾经落败过的,也只有他衣服上的那道刀痕了。君王不禁长出了一口气。而两个少年也早就忘记了战斗,惊奇地望着眼前这位“光明使者”。

“战斗的本质就是伤害对手,”老圣骑士重新把书插回腰间,摊开双手道,“所以在战士中,圣骑士可以说是最‘善良’的一个兵种——但这说法也只是在我们人类和同类的战斗中才适用。也就是说,在现在这种不同种族的大混战之中,圣骑士反而会由于自己的攻击力所限而成为所谓的‘软弱英雄’。”

其实所有人类对圣骑士都崇敬得无以复加,这种不客气的说法当然出自那些刻薄的精灵之口。所以泰勒纳斯王摇了摇头,但也不好说些什么,毕竟,“收敛”也是圣骑士的准则之一。

“只要不致于给孩子们造成误解就可以了。”他暗想。

当然不至于。亚瑟斯和兰斯洛特对望了一眼,后者的眼神除了尊敬和羡慕之外,还有明显的对同伴的希望;而王子的眼神中,似乎包含着更加深层的涵义。不管怎么样,他们都已经明白,伴着这道圣光,自己即将走出眼前这个温室,转而进入更加丰富而严酷的生活——真正的生活之中。

无论在什么时候,动物也是生物链中最高等的一环;所以,无论人类或是什么别的高等动物进行如何的干预,要让动物像植物那样遍布整个大陆,到底是不可能的……洛德伦大陆!在这个位于世界中心之位的大陆之上,人类虽然自命为自身的根本所在,但其活动的范围也不过只是那些大小城邦而已;尽管如此,能在其中称得上“第一”的,应该说也是极为难得的了。位于洛德伦首都城市郊区的提里希尔草原的洛德伦国立军事学校——简称“国立军校”,颇自大但却是实情的名字——就是整个人类精英的荟萃之地!虽然是在战后才建立起来的,但那里聚集了无数在战争中成长起来的老将,所以没有一个人会对那里的权威性产生哪怕是丝毫的质疑。年龄在入学的新生中或许不是最重要的因素,不过大多数都是十四到十六岁的少年。顺便说一句,年龄低于十六岁的新生要接受一至二年的预备训练,然后的两年才是正式的一般性军校学习。而十八岁之后,学生会进入专业性的学习——也就是说,直到那时候,乌瑟才会真正开始对那两个新学生的训练。

“你们不是普通的孩子,我相信你们对未来的艰难一定早有所料。”在路上,乌瑟大致对少年们讲过他们将来几年的安排之后,语重心长地对他们说,“困难本是责任不可分的兄弟!但是你们有必要知道,你们将要去的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

“老实说,我确实有点担心。”亚瑟斯接过话头,“虽然我可以理解,国立军校是整个王国中最好的,但它的学生不过是些十几岁的青少年!自大会成为一种病,而且无药,最糟的是也许根本没有人会去想到去医治。”

“不错。”乌瑟叹了口气,“虽然贵为王子,但对于这种事情也能想象得到,我确实非常欣慰。是的,不仅仅是自大,组成小圈子的排外、狭隘的阶级化,这些军队中的恶习在那些学生中相当的普遍。已经读了两年预备班的老学员对同龄的同学以学长自居,甚至在私生活上都享有特权,仗着和教师的关系进行欺上压下的勾当,对于这些我也早有耳闻……但是……”

兰斯洛特沉稳地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有些事是不能改变的,如果我们利用特权来为自己谋求利益,那就失去了此行的意义。我相信,不光是导师您,尊敬的君王也是这么想的吧。”

“如果这是您和我们的父亲提出的‘试炼’的话,那么我们很愿意接受!”亚瑟斯昂起头,“虽然从未说起过,但我相信父王早就开始担心我们成人后,在真正的世界中的适应能力了,因为我自己也是这么想的!我早就明白,我的身份已经注定让我不断追求更高的目标……以前受过的教育也罢,今后面对的挑战也罢,我要做的就是不断克服这些,最终结下父亲的王位!正因为深知这权力的重大,我才会时刻对自己要面对的义务而惴惴不安。请您放心!我一定会做得到的,因为我是洛德伦唯一的王子!”

乌瑟点点头,什么也没有说。这正是“那么让我们看行动吧!”的表示,所以亚瑟斯也没有继续说些什么。倒是兰斯洛特忍不住问了个他一直在想的问题:“为什么国立军校会建在首都的郊区?虽说是人类将来安全的保障,可那些学生不过还是孩子啊!如果兽人,或者不过是有组织的强盗集团,为了利益而出手进攻,那么我们不就会损失惨重了吗?”

老人简单地解释道:“那里全部采用正式的军事编制,虽然如你所说,学生们不过还是一群乌合之众,但那些教官可是货真价实的、具有超强战斗力的现役正规军!在他们的组织之下,一般的强盗根本不会有任何机会的。至于兽人,你们大可放心,在眼下这种形势,我们绝不会让兽人如此接近我们的首都城市的。”

“可是我是说,哪怕是‘万一’的情况——我是说可能性很小——但是一旦发生,我们的损失不会是整整一代的精英吗?我还是觉得很难万全……”

“‘万一’是不存在的。”乌瑟打断了他的话,“我不是在使用长者的权威,因为这是你们马上就要看到的事实。你们会立刻明白我的信心的来源的。”

虽然不能说近,但这种路程毕竟经不起马车的驱策。随着赶马车的勤务兵“到达目的地”的报告,老圣骑士一个箭步从车上跳了下来。

“如果不是为了和你们交谈,我才不愿意坐车呢!”老人微笑着说,“听起来也许没什么道理,可我总是觉得马上的那种痛快的颠簸要比车里这种摇晃舒服得多。”

亚瑟斯一边下车一边道:“其实我倒无所谓,这种行李凭咱们三匹马也应该没有问题;不过父王既然一再坚持……”

“毕竟父亲都是一样的。他还是想让你们少吃些苦啊……因为你们要到的地方,可是要全凭你们自己的努力才能得到哪怕是最微小的成功!话说回来,兰斯洛特,你也下来看看吧!”

虽然早有耳闻,但望着眼前这座巨大的建筑,亚瑟斯和兰斯洛特还是不禁暗暗咋舌。只见眼前根本就是一座巨大的要塞:四个具有哥特式尖顶的高大塔楼坐落在四角的方位,它们中间便是高达数十尺的坚实城墙。投过洞开的大门,可以看到里面的建筑也都是这种风格,由四个塔楼加上中间的大厅构成;所不同的就是连大厅上方也有坡度稍小的尖顶。无论整体还是局部,看起来都是那么的整整齐齐——这种风格正是取自亚瑟斯和兰斯洛特平素所诟病的洛德伦式的标准兵营。学院附近散布着中型的农场,当然,一旦有非常情况出现,农民便会迅速回到学院里武装起来。

“看样子,里面的建筑模式大概都是一样的。”兰斯洛特悄悄对伙伴说,“这种僵化的风格可真不多见——大概是极端军事化的结果。”

“这倒无所谓好或不好,”王子耸耸肩。乌瑟看了看他们,并且显然猜错了他们的话题。

“附近的农场可以保证此地的一部分粮食供应,”老导师解释道,“不过大部分是作为战时非常性的存储——虽然非常情况还没有出现过。不管怎么说,如你们所见,这个军事学校本身就是个巨大的要塞!而你们大概也可以想象得到,这里的装备也足以抵御相当的攻击。”

“但愿这里人的头脑不至于和它的外表一样僵化才好……”亚瑟斯用别人难以听清的声音喃喃自语道。

和洛德伦的大多数军校一样,国立军校的学制是这样的:一至二年的预备期,二年的基础教育,二年的专业教育,加上一至二年的实习期。其中,基础教育又分为两个阶段:第一年所有学生接受的是同样的基础教育,称为“通用基础教育”;第二年学生们则根据自身不同的兵种——步兵、骑兵、圣骑士,等等——接受各自专业的基础教育,这称为“专业基础教育”。其中,在预备期和通用基础教育的时期,所有的学生都被完全随机地分配在不同的六个通用基础教育学院里,这是为了不致于产生明显的阶级意识——这是经过曾经的惨痛教训后人类的“收获”之一。

“所以,”在军校的行政办公室里,负责新生分配的勒恩吉萨对正襟危坐的老圣骑士和他未来的两个学生宣布道,“分配的结果是亚瑟斯在第一通用基础教育学院的四班,兰斯洛特在第二通教学院的六班。”

“看来你们不得不暂时分开一段时间了。”乌瑟对亚瑟斯说道,后者恭谨地点了点头。

“虽然我很想和兰斯洛特至少分在同一个学院,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王子冷静地说,“毕竟两个人分在不同学院的概率已经高达百分之八十了……”

“不过至少你们每周可以相聚一次。”勒恩吉萨告诉他,“在这里,每周会有一天的假期,到时候你们就能在军校里随意活动了;另外在每月一次的连续三天的休息日里,只要递交申请,你们就可以离开军校——但是按时回来,否则就会取消一次回家的机会。当然,由于你们身份特殊……”

“没什么特殊的,”乌瑟打断他的话道,“就这么说定了。我会在一个月后接你们回去的。希望你们的身心两方面都能得到预期的锻炼。”

说完这些简单的话之后,老圣骑士站起身来,健步走出门去。目送他宽阔的背影消失在门外的时候,勒恩吉萨摇摇头,暗暗冷笑道:“真的‘没什么特殊的’吗……?”

“起立!”他突然大吼道。王子和他的伙伴立刻站起身来。从新生分配负责人瞬间变成军校教官的中年男人缓缓地站了起来,双臂交叉环绕在胸前,慢慢绕到了两个少年的身后。

“挺胸!抬头!”

“啪!啪!”

他用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手里的教鞭象征性地对亚瑟斯的后背和下巴各抽了一记。看到王子的身形呈现出一种非常夸张的形态,教官满意地点了点头。

“你们两个听好!”勒恩吉萨一边踱到两人面前,一边面无表情地说道,“从现在开始,你们将要在这里度过六年的时间——在这段时间,你们最好忘记自己的身份。尤其是你,‘殿下’。”他用教鞭轻轻地敲了敲亚瑟斯的肩膀。“由于我的身份,我不能多说些什么;不过你们最好要有心理准备,军事学校可不是你们的游戏室!你带着这些文件,自己去第二通教学院报到吧,”他指了指桌子上右边的一堆文件,对兰斯洛特说道。

“至于你,洛德伦将来的君王,”他耸了耸肩,对亚瑟斯招了招手,“跟我来。”

国立军校第一通用基础教育学院四班共有五十八人,其中共有两名——将来的,当然——圣骑士,十二名骑兵,以及四十四名步兵。在这里,学生的住宿标准是一层十二个房间,一个房间最多十人;每个房间有一个小盥洗室,一层的学生共用一个大浴室、两个大卫生间。虽然十分拥挤,但由于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亚瑟斯倒也能够适应。眼下他由于正在奋力准备第一周的为了了解学生程度而举行的入学考试,所以对同伴同学没有太过深交;只有除了他之外的另一个将来的圣骑士,名字叫做史莱普的,跟他比较谈的来。

“你为什么不去花些时间和同学们搞好关系呢?”一天,在自习室里,史莱普问他,“这不过是个摸底考试而已,如果表现太好的话,不是等于给自己的起点订得过高吗?那样以后即使只有很小的退步,也会被教官指责的。”

“这是因为这个原因,我才积极准备这次考试的。”亚瑟斯回答道,“这样我就可以时刻强迫自己不要松懈了。至于人际关系,我想你是对的;不过考试毕竟只有一周罢了,到时候再开始也来得及。”

史莱普诧异地打量着他。

“你真的这么想?”

“当然,”亚瑟斯莫名其妙地问道,“有什么不对的吗?”

“噢,见鬼!你这是本末倒置,我的朋友。”史莱普揽住他的肩,放低了声音,“你的家族是圣骑士。这意味着什么?权力?责任?这些都是以后的事;那现在呢?你是圣骑士,我也是圣骑士,可别人不是。他们会怎么想?你也许不知道,但我比你早到了几天,对情况已经有所耳闻了。学生生活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当然是现在——不,过几天才……”

“如果你这么想,那就犯了个常见的错误——我跟你说,虽然你没有上过预备班,我也没上过预备班,但预备班才是一切真正的开始。为什么这么说?就因为‘你我都没上过’这个事实!想想看,圣骑士出身的少年,肯定在家里就能接受需要的教育,又怎么会进这里的预备班呢?总而言之,你我是少数。在军校里,步兵子弟反而会因为将来肯定要服从圣骑士的命令,而‘称现在过过修理圣骑士的瘾’!所以,搞好人际关系才是最重要的……”

“可是教官难道不会制止这种现象吗?”王子天真地问。

“哎呀!首先,大多数教官都认为‘位置越高责任越重’,所以理所当然地推论出‘要担任重任的人有必要先受些困苦’;其次,步兵出身的教官本身说不定就是和那些学生一样的想法……换句话说,没人会重视咱们自己的感受。好了,我要回去了,你还要在这里用功吗?”

“……你也许说得对。不过我还是不想因此打乱自己的步骤。”

“是吗?有自己的原则吗?好吧,”史莱普挥挥手,“祝你好运。”

亚瑟斯果然得了入学考试的本班第一——以他的程度,如果学校进行整体的横向比较的话,即使是学院第一也并非奇事。在忙完眼前的这件大事之后,他开始考虑起另一个圣骑士子弟的建议了。

“史莱普说的也许不错,”他一边回宿舍一边想,“从现在起开始努力搞好人际关系吧……不过从哪里开始呢?也许应该加入他们睡前的卧谈比较好……?”

顺便说一句,由于不想白白耽误时间,亚瑟斯在这几天一直是独自去盥洗室念书的,直到同室们睡觉了才回去。由于他睡在下铺,所以自觉不会对别人造成过分的骚扰。

作出这个了不起的决定的好王子回到自己的寝室,发现周围的气氛似乎有点不大对劲:所有人都坐在下铺安安静静地读着书,可他们的神态看上去就不对,似乎在等待什么事情发生似的;而更奇怪的,是一个叫做艾格诺尔的骑士子弟,他本来也是睡在靠里面的一张床的下铺的——学生的铺位是学校随机安排的——可现在却面壁躺在那张床的上铺上。

“要看书的话,坐在我的床上也无所谓啊!”亚瑟斯一边说着,一边走到床边;他立刻发现床上没人的原因了:整个被褥都撒满了水,甚至连自己叠好放在枕边的一套衣服也不例外。他转过身,扫视了那帮正在用余光观察他反应的人。没等他发问,他的上铺的同学艾德鲁——那是个身高足有六尺的大块头——放下书,把房门轻轻掩上,然后摇摇摆摆地走了过来。

“老弟,”他怪亲昵地揽住亚瑟斯的肩膀,压低声音说,“说实在的,你是个招人喜欢的家伙;看看你的小圆脸和那头金发,还有这么细的腰身,配上洗得干干净净的制服,啧啧!多高挑的一个好小伙,看着就觉得亲近!我呢,也不太会说话,不过请相信,我是喜欢你的!……所以咱们之间永远不要有什么误会。事情说开了就好办了,对不对?看看你的床,哎呀,真糟糕。”他努了努嘴,“我是老实人,你的床是我不小心弄湿的。我诚心向你道歉。看看,真是场灾难!可是怎么办呢?你要我怎样才好呢?说吧,没问题!什么我都答应——只要不过分,哈哈。”

亚瑟斯冷冷打量着他:那番废话是什么意思?瞎子也看得出来,就算是打翻了一口二十米深的水井也不会弄成这样!正是由于太过明显了,他才没有说什么,静静地看着对方的表演。

“哎呀哎呀!多可怕的眼神!”艾德鲁装模作样地小声喊道,“如果谁有了你这样的敌人,那可真是他的灾难!你会追杀他到天涯海角的对不对?……不过我知道,你的心是好的,不愿意让我有任何心理负担。你真好,谢谢!我会一辈子感激你的!不过,我可不能让你吃这样大的亏。犯了错误就得付出代价,这道理我不单明白,而且还身体力行。你看这样行不行?咱们换一下彼此的床位,这样问题就全解决了。水总不会向上流,对不对?不,不,千万别推辞。这种牺牲我还是做得来的——不过当然,既然被褥也要交换,而你的那些行头又那么湿,为了不让滴答滴答的声音影响大家的休息,你也只好睡一晚上床板了。”

亚瑟斯这才明白对方的意图所在。凡是住过学校的人都明白,下铺要比上铺好得多;不单上下床要来得方便,而且收拾被褥也比较省事。这两点在军校尤为重要。可是,亚瑟斯还不是把这点好处看得比天还大的人,何况他也明白,如果自己翻脸的话,在眼下这种情形下肯定吃亏。他早有耳闻——当然是住在隔壁的史莱普告诉他的——本室除了艾格诺尔之外的另一个骑兵子弟也读了一年预备班,所以这一个骑兵和那七个步兵早就结成一派了。亚瑟斯倒不是怕他们,他相信既然实在军校,对方总不过太过乱来,只不过自己既然已经决定和同学搞好关系了,做点让步倒也没什么所谓。但是!为了不让别人把自己当傻瓜,稍微刺对方一下也是有必要的。所以亚瑟斯笑了笑,道:“你慷慨的建议我很乐意接受——不过你可以解释一下,到底是怎么把我的床弄成这样的吗?我会尽力小心不犯同样的错误的。”

“哈哈哈!说得好!”艾德鲁哈哈大笑道,“你真是个风趣的家伙!哈哈!”

亚瑟斯耸了耸肩。突然,对方的脸“啪”地沉了下来。

“你烦不烦啊!”大块头指着亚瑟斯的鼻尖,狠狠地说道,“老子费了这么多口舌,你还嫌不够?同样的错误?你也用整整一盆水泼到我的床上试试啊!你以为你是什么?洛德伦的王子吗?将来是圣骑士就了不起了?连晚上卧谈都懒得搭理我们这些步兵子弟?呸!告诉你这养尊处优的大少爷,少在我面前放屁!叫你换床就乖乖地换!叫你吃屎就干脆地吃!少跟我嬉皮笑脸!听见了没有?我再说最后一遍!”他大吼道,“把你的湿被子扔到地上!老子要你在一分钟之内滚出我的下铺!”

亚瑟斯冷笑了一声,什么也没有说。他后退了两步,活动活动脖子和手腕的关节,阔了阔胸,拉开拳击的架势。

“如果你还有尊严的话,就和我这养尊处优的大少爷一对一地打上一架。”

眼见没法和平相处,亚瑟斯便用言语挤兑对手。他对自己还是有信心的。只要答应和自己单挑,他相信自己就能用另一种方式树立起自己的地位。

艾德鲁愣了一下,脸上渐渐露出了笑意。

“不错!果然不一般!”他摇摇头,赞叹地翘起了大拇指,“我小看你了,还以为你和那个艾格诺尔一样,是个没用的熊包呢!真的!想不到你竟然这么硬条,不错!我喜欢!我刚才说的那些废话,你全当是放屁!不过你要是真想和我比划比划的话,哪天咱们好好切磋切磋!其实我总不能真的在宿舍撩架打吧?哈哈!不说这些,今天我请你吃饭!”他一边说着,一边向亚瑟斯伸出手去。后者警戒地盯着他的动作,没有理他。

“哎呀!别得理不饶人啊!我认错还不行吗?”

大个子的手不由分说地揽了过来,无人知道真实身份的王子也实在不好意思把他推开,只好任由他的大手拍打自己的双肩。

“不过你们对艾格诺尔怎么了?”他问。

“这个啊!哈哈……”

突然!艾德鲁趁着大笑的后仰之势,一个头槌向亚瑟斯击来!头槌最可怕的地方不是力量,而是心理!从不可思议的地方进攻,虽然同样是以头碰头,但只要有充分心理准备,便可以在接触的一瞬间绷紧肌肉,将对自身的冲击降至最低。相反,如果没有准备的话,一下子被击昏也不是没有可能!而艾德鲁在这种时候出手,这本身才是处处自律光明正大的人所无法想象的。完完全全的不择手段,只要中招,就会遭到连续的攻击!亚瑟斯能否独善其身?

但是!亚瑟斯毕竟早有提防!虽然不知道对手进攻的方式,但他早就在观察着对方的动作!

“来吧!”他暗道,同时低头迎了上去!

“哈哈!不过是这种大少爷的程度!马上就给你展示一下街头格斗的功夫……”艾德鲁的头槌其实只是个虚招。不管对手是否看破,那招的目的只是让对手把注意力集中在头部,真正的攻击并不在那里!他把亚瑟斯往左侧一拉,同时自己也迎了上去,一个铁膝磕在亚瑟斯的裆部!亚瑟斯立刻浑身无力,不由自主地向地上滑去。

“一对一的打上一架?你也配!”

不择手段的家伙大叫道,同时拎起亚瑟斯,猛力向他的胃部击去!这种拥有丰富街头格斗经验的人清楚地知道,什么力度可以让人丧失力气,又不致于引起什么严重后果,毕竟如果伤了人命,自会有强人找到头上。而只要没有后果,打架本身不过是区区小事!何况像他这种打的方式,外表根本看不出任何明显的伤痕。可怜亚瑟斯空有一身本事,在这种人面前竟压根没法发挥!他能做的,也只是尽量把身体缩成一团,把伤害降至最低罢了。

有经验的人都知道,打野架最忌讳在占优势的时候把体力都消耗干净,因为你完全不知道对手真正的抗击打能力,也不知道对手是否有强力的后援。更何况艾德鲁不过是要给亚瑟斯来个“下马威”罢了,对他也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所以自觉差不多了的时候便歇了手,把亚瑟斯扔在他的床上。

“算了吧!我才不是真想要你的那个破铺位!”大个子一口口水唾在地上,“呸!我只是看不惯你这种摆出一幅清高架子的家伙罢了!想和我干仗还早了十年呢!”

饶是如此,亚瑟斯还是被打得缩着身子,倒在自己潮湿的床上。其实,比起身体所受的伤痛,他内心由于当众被殴而受到的打击更加严重。

但是!

“好吧……这次暂且算你赢了……可事情不会这么完了的!”

这样的想法证明他的心还是炙烈的!

“吃一堑长一智!‘先下手为强’,我会牢牢记住这句话!下次被打的就是你了!”

最后艾德鲁还是和亚瑟斯调换了铺位。事情是这样的:当天在管理学生生活的教官查房的时候,发现亚瑟斯坐在床下歇息,床上却湿得一塌糊涂,便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因为在军校,床铺的整洁程度是内务的重要内容,所以对这种特殊情况,教官有必要询问一下。

没等亚瑟斯说话,艾德鲁抢着回答道:“教官,都是我不对!是我不小心把水洒到他的床上的,内务评比要出问题的话就由我来负责吧!”

让亚瑟斯失去战斗力的是裆部的那一击,男人也许都知道,那里中招的话全身都会没有力气。但只要对方没有真下杀手,恢复起来还是很快的。真正让他难受的是胃部受到的重击,由于那种持续的痛苦,他没力气说太多的话,只好点点头以示赞同。

教官狐疑地看了看他和艾德鲁,思考片刻后,得出了自以为正确的结论。

“亚瑟斯,”他用洞悉一切的口气说道,“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这不过是件小事,你何必推到同室的身上呢?看看艾德鲁多仗义!其实谁都看得出来,这怎么可能是他不小心洒的呢?成绩可不是我们唯一看重的东西!”他语重心长地说。

平心而论这个教官的出发点还是好的,观察问题也比较到位,可结论做的却实在是南辕北辙。亚瑟斯知道这一定是大个子刻意做出的诚恳的神态和自己的无心敷衍对比的结果,可也不好说些什么,让对方放弃那个他自以为完美无缺的推理。他只得点点头道:“你说得对。是我不好,以后一定注意。”

就在他心里大喊“一切都是我的错也好,你快走吧!让我休息一下!”的时候,艾德鲁巧妙地补上一句:“教官,这真是我不小心弄的。”

“亚瑟斯!艾德鲁!立正!”

怀着“把一切弄个水落石出”的想法的教官大喊道。亚瑟斯起立的动作当然做不到完美无缺,可艾德鲁也微秒地趔趄了一下。相比之下,亚瑟斯的动作倒像是可以作出来的一样——如果没有亲眼看到他刚才挨的那顿饱打的话。

“你怎么了?”教官用指头粗暴地点了点亚瑟斯的胸——在军校,这种不礼貌的动作可以说极为平常,但眼下的亚瑟斯实在没法忍受。他忍不住叫道:“报告!我刚被那个大个子打了一顿,没法规范自己的动作!”

“我看是相反的情况才对吧!”教官反唇相讥道,他先入为主的印象和大块头出色的演技合作的结果,就是“既然这样,你干脆带着你的被褥,和艾德鲁调换一下铺位吧!这样看你怎么栽赃给你的同学!”这个英名的决定。

这件事就这么平息了,虽然在教官心中留下了“跋扈的圣骑子弟”这个印象(顺便说一句,他的真正身份连学院的院长都不知道,这也是乌瑟的意思),亚瑟斯并没有特别在乎。他等待着自己完全恢复体力后,再向艾德鲁作出正面的挑战。他深信,只有这样取胜,他才能真正从目前的阴影中走出来。

“这可能并不是个好主意,”听了他的想法,史莱普劝道,“我不知道你对自己的信心到了什么程度,可那些在这里呆过一到两年的家伙们绝对不好惹!尤其是那个艾德鲁,他在这些人中似乎占着首领的地位,这就是他力量的明证!那可是真刀真枪干出来的!你对自己再怎么有信心,恐怕也没有他那么丰富的经验!打野架不是比武,谁敢下得去手才是致胜的关键!”

亚瑟斯冷冷地反问:“你是说我在受了这样的屈辱之后,还会对他心存怜悯?”

“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事情的复杂要远超你的预料。就好比时机来说吧!你也许会想,找个机会对他说‘咱们去厕所解决一下吧’,然后‘光明正大’地将他击败,事情就会顺利结束,你也能赢回自己的地位了?才不是呢!他的那些手下虽然是因为‘跟随强者’才聚集在他的周围,可他们不会因为你比艾德鲁更强就会舍弃他而成为你的手下,因为过去的一切已经成为他们的习惯了!他们不会就让你这么轻易地击败他们的首领的。你要怎么对付这么多人?”

“我要做的是拿回自己的名誉,不被人看成是个傻瓜!要这么做的话,我就必须以‘在人前打倒艾德鲁’为目标才行!你放心,只要用言语挤住他,让他和他的手下都知道‘不答应单挑就等于逃避’就可以了!他的地位反而会成为他的羁绊!”

“……‘羁绊’?这个词儿用的太文了。”史莱普摇了摇头,“总之祝你好运。别忘了你上次就是这么想的。”

“这回不会那样了。因为我已经有了准备。”亚瑟斯肯定地说。

“哦……真的吗?”看着转身离去的伙伴,史莱普喃喃自语道。

亚瑟斯深吸了一口气,走进自己的寝室,径自走到正在高谈阔论的一帮人身边,重重地拍了拍艾德鲁的肩:“嘿,大个子,有空吗?我想和你好好谈谈……上次的事。”

艾德鲁“乎”地站起,睁大双眼瞪了亚瑟斯一会儿,嘴角露出一丝嘲笑。

“抱歉我今天没功夫……让开。”

亚瑟斯任凭他推了一下,但身子只是晃动了一下而已。

“你想逃避……艾德鲁……先生?哼,”他摇了摇头,意味深长地说。

艾德鲁突然把脸靠近,瞪着亚瑟斯道:“别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小子。你以为经过那件事你便成长了吗?你以为你就这样而‘成长’了吗?!笑话!如果能这么轻易就成就一个人的话,就不会有这么多人生悲剧了……你真正在想的,并不是我逃避不逃避,而根本是你自己!我跟魔鬼赌你的脑袋,你这大少爷的心里恐怕还在认为,如果逃避了我,就是逃避你自己伟大的人生道路吧!真是幼稚的家伙。真正人生的经验不是你独自在图书馆冥想的结果……”

“那么便是这个了。”

亚瑟斯一边不动声色地说出这句话,一边一拳狠狠地向对手砸了过去。大个子虽然在百忙之中稍微闪开了眼睛这个要害,可还是被打得一个趔趄。他二话不说,立刻拔拳猛烈还击;二人你一拳我一拳,“劈劈啪啪”地打在一起。

亚瑟斯大概没有想到,他犯下的一个错误会给自己带来多大的影响:在挑衅之前,他竟然忘记将房门关上了!不难想象,这一下,“打架啦”的声音惊动了全楼。学生们纷纷跑来劝架——当然架早就被本寝室的人劝开了(那帮家伙竟然没有“拉偏手”,不过原因马上就揭晓了),但糟糕的是,负责内务的那位教官也及时赶了过来。

“又是你们两个!”

他大叫道:“别的我先不问,到底是谁先动的手?!”

“亚瑟斯。”

对旁人的这个“诚实”的回答,亚瑟斯当然没法说些什么。

“好啊,亚瑟斯!你先去禁闭室呆上半天!等我找人了解完情况,再和你好好谈谈!”

禁闭室是一间非常小的房子,只在离地大约六、七尺左右的地方留有一个一尺见方的小窗子,上面照惯例竖着几根铁栏杆。所谓“禁闭”的意思,并不仅仅是“封闭地监禁”,除了限制行动的自由以外,看书、写字等等更要坚决禁止。对一般人来说,被扔在禁闭室里,精神上受到的伤害要比服苦役还大得多。值得注意的是,其实禁闭本身只会让人软化,并不能让人真的认清形势;用差兹拉布的话说,傻瓜们只会抱怨:

“事情发生得太快了;让人根本没有反应的机会。”

当然亚瑟斯并不至于如此。他冷静下来之后,越来越悲观地认识到一个事实,那就是艾德鲁说的那些废话并不是假话。他似乎总是能作出正确的选择,对他来说,先动手固然会收到预期的效果,后出手也会成为他的武器。这些亚瑟斯并不是不懂,但充其量不过是事后的分析罢了;他渐渐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适应——或者更悲观地说,“能够适应”——这样的生活了。对他来说,问题不仅仅是担心自己在别人眼中像个傻瓜。事实上,亚瑟斯自己也开始认为,自己在这种环境中,真的就是个地地道道的傻瓜。

“史莱普和艾格诺尔似乎都很懂得适应……只不过一个是积极的,一个是消极的罢了。”他对自己说,“可是我呢?如果真的要做到那种程度的适应,不仅不符合我的准则,而且也是和我到这里来的目的背道而驰。但是,坚持既定的目标,对我来说难度实在太大了……而且‘坚持’真的换来目标的‘达成’吗?这种好事恐怕并不会轻易出现。又或者,我干脆利用自己的身份?虽然显得有些不名誉,可这不是实现目标的最好方法吗?走捷径在大多数时候,不是也不会成为不可原谅的事情吗?……”

……

“……总之再不许发生这种事情了,明白了吗?”

一通老生常谈后,最后的结果当然也不过是老生常谈的一份书面检查了事。不用说,这事儿并不会让亚瑟斯的情形有丝毫的好转;反之,他受到的那种无言的孤立只有比以前更加严重。要组建自己的小帮派吗?首先,史莱普虽然和他还算说得来,但那个人本身就是个能和所有人打成一片;艾格诺尔之类受孤立的人不用说,但亚瑟斯还是不想那样做。那样看似是向现在挑战,其实不过是承认过去的失败罢了。不过不管怎么说,他还是做出了基本的决定:

“无论如何,只要还在这所学校里,我就不会主动将自己的身份示人……怎样也好,我也有自己的尊严——哪怕是最后的尊严。”

这一切,亚瑟斯都没有对兰斯洛特讲。他们每周虽然都会见面,但亚瑟斯总是尽量避免讲关于自己的事情;不过令他欣慰的,是自己的伙伴的情形要好得多——或者说正常得多。由于亚瑟斯的掩饰,兰斯洛特似乎没有注意到(也许是压根没有想到)伙伴的真实情形。他们还是和以前一样高谈阔论,但在亚瑟斯的心中,迷茫越来越深地慢慢扩散着……

“难道我这两年的时间就要这样浪费在这里吗?”

以后的两周里,事实似乎在奋力印证着这个悲观的想法。和同学们的关系在艰难地发展着,但不难想象,和自己宿舍的同学都没话说的人注定不会太受欢迎。而由于是军事学校,教官们并不特别看重单纯的考试成绩;而亚瑟斯过于明显的自我意识也让教官们有些看不惯。“虽然你考试是第一,但……”无数教官对他这么说。所有这些,让亚瑟斯最后得出一个结论:

“我在这里实在是耽误时间。”他一边准备着回家的行李,一边对自己说,“虽然会被人看成是失败者,可我知道真正的原因就够了……军事学校本来就不是培养王者的地方。不管怎样,作为将来洛德伦的君王,这样的学习对我来讲并不适用。犯下一个错误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将这个错误坚持下去。”

一月一次的,同时也是亚瑟斯和兰斯洛特的第一个长假来到了——不过对亚瑟斯来说也许是最后一个,他打算在合适的时机将自己的打算和理由告诉乌瑟,并希望得到他的理解。

可以想象,来接这两位少年人的时候,乌瑟一直“躲”在马车里。虽然没怎么特别宣传,但毕竟堂堂“光明使者”的知名度还是非常高的。

看到亚瑟斯和兰斯洛特,老人非常高兴。

“其实您没必要亲自来接我们……”兰斯洛特说。

“是啊,这样对你们确实没什么好处;但是,”乌瑟笑了笑,“我这次来,除了因为这是你们第一次回家之外,还有另一个原因。那就是……”

说道这里,他恰到好处地停了一下;等两个少年露出好奇的表情之后,乌瑟从长袍里拿出了三个镀金的圆环,圆环中间嵌着一个镂空的“A”字。

“太棒了!”

看到这东西,就连亚瑟斯也高兴得大叫起来。这不是别的,正是洛德伦竞技场的入门凭证!虽然老国王不太愿意让孩子们观看这种过于残酷的“运动”(而且他更不想让他们接触与之相关的赌博),但又有哪个男人真的不喜欢观看角斗呢?说起来,亚瑟斯自己大概已经有两年没有踏进竞技场的大门了。虽然思路算得上老练,但他毕竟还是个孩子:

“既然这样,我的事还是等看完角斗再说吧!”

他这样对自己说。

战争结束后,被人类俘虏的兽人大多是做为奴隶存在的,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人们渐渐发现了他们的另一个“用途”,那就是作为角斗士的存在。在亚瑟斯的眼里,这样的制度并不值得丝毫嘉许,但即使是他也没法抵御观看角斗的诱惑,其魅力可见一斑。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因为即使是圣骑士也会有自己的欲望,从某种意义上说,“看”这种方式反而是发泄欲望的最好方式。

说起蓄奴的人,大多数都是由于有军功的关系,也就是说,奴隶一开始其实是作为战利品而存在的。随着时间的推移,某种程度上的买卖也变为可能;但是,兽人之间的交配是被严格禁止的,原因很简单,第一,奴隶制度本身并不是个很好的制度,如果社会因此被分割成两个阶级的话,总有一天会爆发非常大的危机;第二,由于体格非常强壮,兽人的繁殖能力远胜人类,如果不加控制的话,这样的奴隶总有一天会重新成为人类可怕的敌人。而且,说起来,人类和兽人之间持续不断的战争的目的,其实不过就是完全消灭对方整个种族,历史只有短短二十年的奴隶制度是根本无法与之相比的。也就是说,过不了多长时间,兽人的整个种族就会从洛德伦大陆上消失,奴隶、角斗什么的也就会成为历史名词。

但是,似乎没有谁真正看得这么远。对于人类来说,由于刚刚从朝不保夕的战争中解放出来,而对兽人残余部落的小战争还在不断继续,对一般人来讲,谁也没有闲暇对未来做太过系统的盘算;至于像泰勒纳斯王、光明使者乌瑟这样要用自己之手创造未来的人,只要指出正确的方向,并尽自己的力加以贯彻,一切也就足够了。至于兽人,时间和繁重的劳动已经让它们连战败这个巨大的耻辱都渐渐忘记了,何况寄托于未来的事情(哪怕是关系种族存亡的大计)?所以说来说去,由于当局者迷的关系,所有人对自己身边的事都显得有些漠不关心。历史学家往往会对这种现象感到震惊,其实仔细想想,有多少人会知道自己所处的时代在后世人——后世的史家更不必说——眼中的意义?

当然,这些东西对观众来讲,可以说没什么意义。不可否认,“杀戮”可以带给人最原始的刺激,因而观看角斗亦可以当作纯粹的娱乐,但对亚瑟斯和兰斯洛特来讲,他们更喜欢的是仔细观察角斗本身。即使是亚瑟斯也不得不承认,在战斗方面,兽人确实有着自己的优势,而这就是最吸引人的地方。

闲话少说;乌瑟一行人来到首都城内的洛德伦竞技场,进入一个看起来比较隐蔽,但视野相当不错的包间。顺便说一句,这只是乌瑟临时的预定,虽然也算热衷,但他本人并没有经常观看角斗的嗜好。

“欢迎来到洛德伦竞技场!”解说员的声音通过前来协助的精灵的魔法传遍整个竞技场,“今天!野蛮的战斗再次开始上演!这次的卫冕者就是大家非常熟悉的,已经连续六次不败,使用一柄长柄战斧,来自骑士斯尔菲德的角斗士莱维塔修!让我们先来观看一下他精湛的战斧技巧——第一战:莱维塔修对六级雷巨蜥!”

按规矩,先进行被称为“垫场”的与怪兽的角斗是卫冕者的特权,这样,他们就可以在和同类的真正的角斗中保持相对好一些的体力状况。如果是人类的话,这样对挑战者也许会显得太过不公平,但这种程度的连战对于兽人的体力来说,虽然影响总是会有的,不过倒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当然,话是这么说,可总是还有在垫场就丢掉性命的可怜家伙,毕竟像六级的雷巨蜥这样的怪兽还是有很强的战斗力的。一般来说,以普通士兵的战斗力,大概可以单挑被评定为二级的小雷巨蜥;而如果碰到的是被评定为九级的雷巨蜥的话,恐怕也不是每个圣骑士都能有百分之百的胜算。

“咚,咚,咚……”

伴着这沉重的脚步,角斗士莱维塔修提着它那柄长三尺的巨大战斧,缓缓地走进竞技场。它在竞技场中央站定,举起横宽二尺的双刃,向左向右各虚劈了一记。

“Ughhhhhhhhhhhhhhhhhh!”

伴着来自莱维塔修深厚胸膛的怒吼的,是竞技场中在它那一半的另一扇大门的开启。一头已经被精灵的某种魔法激怒,足有九尺高、二十五尺长的巨大生物摇摇晃晃地冲了出来。顺便说一句,这种竞技场通常被分为卫冕者和挑战者的两个半场,中间是精灵设置的一道不透明的蓝色结界——这样完全是为了控制角斗的进程。

“我们通常根据雷巨蜥的大小,来把它们分为不同的等级。对于其它野外生物也是如此。”乌瑟解释说,“这种巨大的浅绿色生物主要栖息在森林和地洞里,因为它们不具备控制自己体温的能力,所以受不了日光的直射。像现在这种温度,可以把它们的活性提制最高,可以说在狂暴的状态下,这种生物的可怕程度甚至超过了低级的小龙。传说在很久以前,一个杰出的兽王——那些家伙具有兽人和食人巨魔双重野蛮血统,幸而现在已经在洛德伦大陆上绝迹了——曾经以一己之力,指挥狂暴的雷蜥蜴群毁灭了整个一个村落!不过呢,”他顿了顿,说道,“如果是一对一的话,它们毕竟只是野兽,并不是训练有素的战士的对手。至于角斗士就更不用说了。”

“那么……可以问您一个问题吗?”亚瑟斯小心翼翼地问。

“什么?”

“我想问……您是否认为,在战斗方面,兽人角斗士身上有值得我们人类去学习的地方?”

乌瑟笑了。这样的问题只有亚瑟斯这样,既对兽人抱有绝对的敌意,又对战斗感兴趣的人才问得出来——所以他反问道:“那么你怎么看呢?”

亚瑟斯脸红了。

“……虽然和我的一贯观点有些矛盾,不过我本身对观看角斗的兴趣,就是我自己的答案啊。”

“那就不要想得太多。这方面,我不能跟你说太多圣骑士的准则,因为这有可能是和你将来为王时的准则相违背的;总之看看这个兽人是如何面对那样一个庞然大物的吧。”

下边,面对直线向自己冲来的庞然大物,兽人角斗士冷静地呆在原地不动,只是缓缓地将战斧高举过头,眼睛紧盯着雷巨蜥的动作。在巨兽即将接触自己的一刹那,莱维塔修忽然敏捷地向左边一闪,接着,它手上的巨斧就在雷巨蜥的背上留下来一道深深的伤痕。

“看到了吗?这就是他与别的角斗士不同的地方。”为了担任一个称职的解说,乌瑟显然事先了解了一下这场角斗的背景,“为了提高观赏性,一般角斗士的主人都会劝他们炼就一些所谓的‘招牌大招’;而对兽人来说,一般的战法是没有躲闪一说的,无论面对什么敌人,他们都会毫不犹豫地迎上去——但莱维塔修不同。他虽然已有三十多岁的年纪——也就是说他的战法是自己炼就的——但却使用和咱们人类所常用的防守反击的套路……”

“可他用的是闪避加反击;这似乎更具技巧性一些。”兰斯洛特插话。

“没错。总之他是个比较特殊的角斗士,对他来说,六级的雷蜥蜴应该不成问题;不过看来今天他的对手未必会很走运……”

不出他们所料,这场战斗跟双方的体形毫无关系。雷巨蜥的冲击和扫尾虽然强力,可绝对算不上敏捷,这种程度的攻击,就连亚瑟斯也有自信自己可以轻易躲开。

“这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嘛……”他稍微有点不负责任地评论道。

“并没有这么简单……”

乌瑟的话还没有说完,雷蜥蜴突然抬起它沉重的身躯,然后用力向地上一拍;强大的力量让周围的砂石纷纷反激到空中,大地的晃动就连亚瑟斯他们都感觉得非常明显。但是!已经做到洛德伦竞技场角斗士之王,极富角斗经验的莱维塔修早有所料!它早就一跃而起,以半秒钟左右的精确度躲过了野兽的顿地一击,并在空中展开了自己的身躯。然后!伴着腹部猛地合拢,双手所持的战斧也一劈而下!

这下,即使是巨大的雷巨蜥也无法忍受这种创伤了。它终于不顾对手,摇摇摆摆地向前逃去。

“难道要逃跑吗?”兰斯洛特掩饰不住自己的惊讶,“难道只要敌人太过强大,即使是这样的生物也会如此难看地逃避?!”

谁也没有注意,亚瑟斯听到这句话的时候,面部难以形容地抽动了一下。

“没这么简单!”乌瑟对兰斯洛特说,“你还没有看到,这生物之所以被称为‘雷巨蜥’的理由呢!除了这雷霆一击以外!……”

只见跑出几十尺远的雷蜥蜴忽然停下,转过身来重新朝向对手。从它的口中传出一阵阵低沉的吼声。

“Hmmmmmmm……Hmmmmmmm……”

“看吧!”乌瑟道,“马上就要分出胜负啦!”

“Aaowwwwwwwww!”

调匀自己的呼吸后,莱维塔修挥舞着斧头,向着看似已黔驴技穷的巨兽直冲了过去!但是!雷巨蜥似乎并没有坐以待毙的打算;从高处可以很明显地看出,它背后的骨板正在微微颤动,脊线上,一道红色在皮下从尾部向头缓缓移动……然后,它对着全力冲过来的绿皮肤的角斗士张开了大嘴!

“兹……兹拉!”

亚瑟斯和兰斯洛特惊讶得从椅子上弹了起来:从雷巨蜥的口中,竟然“吐”出了一个巨大的球型闪电!那团形状不断变化的光球在空中以极快的速度飞翔,笔直地向兽人角斗士击去!

但是,莱维塔修并没有丝毫的犹豫!面对气势汹汹的球型闪电,它反而一跃而起,用身体迎了上去!

“啪啪……!”

于是,令人惊讶的形象出现了!浑身闪着电光的兽人继续向前飞去,然后,它在空中调整好利斧的位置,然后恰到好处地一斧劈在雷巨蜥的头上!一团巨大的火花便在这时爆发了出来!

等人们的眼睛从短暂的眩光中恢复过来之后,角斗士已经落在地上,在它的对面,浅绿色的巨大生物已经浑身焦黑地摊倒在地了——看着这个样子,谁也说不好它的致命伤究竟是不是它头上的那道深深的伤痕。

“兽人竟然有这样的智慧?!”亚瑟斯被深深地震惊了,“它们是如何懂的球型闪电的本质,并加以利用的?难道它们也以自己的方式拥有智慧的象征——完整的知识体系吗?……”

“容我插一句话,”兰斯洛特好奇地问道,“为什么雷巨蜥这种生物竟能在体内产生闪电?我从刚才就一直以为,所谓‘雷巨蜥’指的是它们拥有‘雷霆般的气势’呢!”

亚瑟斯也点点头。

乌瑟不愧为最顶尖的圣骑士,他拥有丰富的知识,要解释这个问题对他来讲并非难事。

“据精通自然之法的精灵说,所有生物体内都蕴含着闪电的力量。而根据古来的传说,以前只有一些来自海中的生物才能把这种闪电发之于外——而现在,除了雷巨蜥之外,其实还有很多生物可以支配这种闪电之力。它们是如何做到这一点的?说穿了其实毫无悬念,你们不妨可以猜猜看。”

“嗯……”兰斯洛特犹豫地说,“如果让我自己想的话,答案似乎太过简单了……”

“是啊。”亚瑟斯接口道,“我知道的电的来源只有两种不同物质的摩擦,我听说就连天上的闪电都是云层摩擦的结果。如此说来,生物体内的闪电,也只能是某两个器官相互摩擦的结果了……可着未免太简单了。”

“可着就是正确答案。”乌瑟翘起了大拇指,“你们不愧为让父亲骄傲的学生!没错,在雷巨蜥体内,有一个由两种不同性质的肌肉组成的器官,那就是闪电产生的原因。应该说,一般的六级雷巨蜥大多是发出闪电链,很少才能发出球型闪电。那个兽人确实做得不坏;可是,这恐怕只是个巧合罢了,它们不可能拥有完整的知识体系来解释这些——可亚瑟斯,你能作出完美的解释吗?”

“嗯……我想,球型闪电应该是附着大量电的,具有高温的空气团吧。这种东西当然会给生物造成巨大的打击,但是那个兽人却用非常巧妙的方式破解了:电只有在流通的时候才能形成闪电,造成伤害,所以它跃起并用战斧接下了那个球型闪电,这样,虽然它自己也会受到高温的打击,但却能把球型闪电的电接在战斧中。然后,用这样的战斧击向雷巨蜥,便会在战斧、雷巨蜥和大地之间产生闪电,如此,即使是雷巨蜥的身体也抵挡不了。真是巧妙的作战……”

“可是我还是没有想通。”兰斯洛特问道,“如果雷巨蜥使用的是闪电链呢?那样,闪电会直接击中莱维塔修的身体,即使是跃起并用兵器架住也毫无作用啊?它的反应虽然巧妙,但根本谈不上严密。”

“所以我才说这只是个巧合——或者说,是兽人本能加上他的作战经验,让他在最危险的时刻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雷巨蜥放出闪电需要消耗巨大的能量,所以它根本没法抵挡对手的反击,这让本来有些冒险的跃起攻击的风险降至最低。回想起刚才的战斗也是这样,莱维塔修的作战经验和他的作战方法结合得非常完美!不知今天他的对手是否会成为第七个牺牲者呢……”

“不出我们的所料,卫冕者,斯尔菲德骑士的莱维塔修再次证明了他的强大!”解说的声音再次响起,“不知他今天真正的对手是否能同样幸运?现在,让我们迎接来自黑沼摩尔骑士的挑战者,使用战锤的——塞——洛!”

随着人们的叫声,竞技场另一半走出了一个手持战锤的兽人。他那墨绿色的皮肤似乎比其他兽人要稍微浅一些,长长的黑发并没有像其他大多数兽人一样束在头上,而是散乱地披在身后。和其他兽人差不多,他的身高大概有八尺左右,身上肌肉发达,穿着一件简单的铠甲。他手上的战锤也是一种单手长柄武器,锤头则是一整块精钢,看大小大概会有八十磅重——这可是连大剑和巨斧也比不了的重型武器。别说是人类,就是普通的兽人,恐怕也无法灵活地使用这种武器。亚瑟斯和兰斯洛特立刻就发现了这个问题。

“它的武器可真‘够味儿’啊!”他们异口同声地说。

“没错,”乌瑟没有对这一点解释太多,“对这个新进的角斗士,我也不知道太多的情形——毕竟我没法把太多时间花在这种事情上——但是,塞洛的特色非常鲜明!他的招牌大招是用战锤猛砸地面,在对猛兽的战斗中显得非常残暴,可在和同类的角斗中,他往往只是用非常巧妙的手法将对手的武器震飞而已。换言之!第一,他的实力要远远凌驾于对手之上,才能进行这样游刃有余的动作——在一场均势的战斗中,不使用全部实力恒等于失败——第二,他的内心要比我们所知道的兽人复杂得多,我想他的背景或许不会太过单纯。

“——顺便说一句,在真正的战争中,我们圣骑士所用的战锤要重达一百二十磅。”

老圣骑士最后这一句话起到了非常戏剧性的效果。

乌瑟的猜测并没有错,但现在即使是塞洛自己,也并不清楚自己真正的出身。他今年十八岁,当黑沼骑士在一场小战争的后期发现他的时候,他还是只一个婴儿。想来性格粗暴的黑沼没有杀死他的原因,也许是因为他当时静静地躺在天地之间的战后残骸中间的样子,触发了黑沼疯狂杀戮之后心中的那一丝软弱吧——不过事后黑沼倒老是为他浅绿色的胸前的一个新月形的伤疤而不快,具体原因黑沼自己也说不清,也许是因为以前拥有这种刺伤的兽人曾经给他带来过不愉快的回忆吧。这种刺伤似乎是有地位的兽人带给自己孩子的“标记”,不过反正整个兽人都要被灭族了,这种东西恐怕也会被时间埋葬在记忆吧?总而言之,黑沼就这样把他带回了家,并抚养他长大——先是作为一个奴隶,后来则是角斗士。这就是塞洛的简单历史。

既然人类中,对抚养自己的父母不敬都不被认为是一项重大的罪行,那么塞洛对黑沼的毫无好感似乎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了。事实上,他确实没有那样做的原因:他之所以能健康地成长起来,兽人天生的好身体起到的作用要比黑沼的“精心照料”重要得多。不过当然,这也要看怎么说了,因为毕竟即使是虐待,也是以人类对人类的标准而言——至于如果谁真的把一个兽人婴儿当作自己的孩子那样养大,那样会发生什么事情呢?如果这个问题有答案的话,亚瑟斯和兰斯洛特就要少掉一个争论的话题啦。话说回来,既然被作为一个奴隶,“抚养”这个词儿能否用在这里都大有疑问。不过,对于塞洛来说,能在黑沼家成长也不失为一件幸事,要说明这点,就不能不对黑沼作一下简单的介绍。

黑沼骑士是在最激烈的战争中成长起来的,同他早死的父亲一样,他对战争的态度单纯而狂热。在那个时代,这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但是他的倒霉就在于,战争的结束对他来说显得太早了些。当然,作为从战争向(前所未有的!)和平时期的过渡,军队无论是重要性还是规模都不会被丝毫削弱,但战争的减少总是不可避免的——虽然这同样也是整个联盟努力的最终目的,但它也确实地造就了黑沼暴躁的性格。不过,由于军功的关系,他得以兼任一个兽人集中营的全权负责人,这使得他总没有像其他性格和他相似但没有他那样勇武(而且好运)的人那样,陷入无药可救的酗酒深渊。饶是如此,他的性格还是让下属无法忍受,从这点说,他的独身主义似乎也不失为一种避免误人子弟的英明。不过,关于这个人最有趣的一点,是他喜欢收集书籍的嗜好——拥有这样爱好的人即使在整个洛德伦也是屈指可数。其实说起来,嗜好这东西本身就是没法解释的,收集书籍总比收集怪兽的头骨要平和得多,是不是?总而言之,黑沼的收藏品费尽了他作为集中营长的所有奢侈享受,这使得他的藏品即使是一般的精灵看了也会自叹不如——尽管他本人对其中的哪怕是百分之一也没有看过——虽然他是识字的。至于他是否会读精灵文?(谁?一个人类?还是骑士?!)提这种问题本身就是侮辱自己的智慧。

综上所述,黑沼常年不在洛德伦首都城市的家,和他拥有巨大书籍藏品这两点,构成了塞洛唯一的幸运。由于是自小抚养的,塞洛得以能登堂入室,进而在有机会的情况下窥探黑沼的藏品。至于一个兽人何以能够阅读书籍,即使他是由人类抚养长大?这个本来是无解的问题遇到了一个难以想象的克星,那就是塞洛与生俱来的超人的记忆力。靠着这一点,他通过阅读“解字”、“语法”之类的书籍获得了初步的阅读能力,而且阅读能力这东西是会自己成长的;再加上他超强的记忆力和对未知事物的广泛兴趣,他竟然把黑沼的藏品看了个大概。要说明这种结果的难度,只要用一个事实就不难加以说明:塞洛后来的记忆力大大减退,虽然即便如此他的记忆力也要超过常人很多,虽然也有少年成长自己的原因,但最主要的原因(毫无疑问)是阅读过多因起的神经衰弱。

对这一切一无所知——进行了这种数量的阅读,常人也许会存在变成所谓“书呆子”的可能,但一个奴隶只会变得更加小心谨慎——的黑沼在塞洛八岁的时候,就开始断断续续地教授他战斗的技巧。虽然黑沼的性格绝对不能说是一个好教师应有的财富,但塞洛本身坚忍的性格弥补了这一点,而他的天份也得到了黑沼难得的肯定。(能够安于刻苦也是天份之一!)从塞洛十四岁开始,黑沼便开始正式把塞洛作为一个角斗士来培养,如今他到了十八岁,一出山就能一直打到挑战洛德伦竞技场冠军的资格,实在应该说是各种作用综合的结果。

应该说,塞洛的实战经验和莱维塔修相比要差得很远。因此,六级雷巨蜥对他来说,其实是个非常危险的敌人,何况他根本就没法观看莱维塔修刚才的那场角斗。对此他本身也是有所觉悟的,毕竟被人类评定为六级的野外生物,都是些非常危险的家伙——塞洛在之前的角斗中碰到的最多也就四级。不要小看这两级!要知道,就连红龙这种超级危险的生物也不过被评定到十级而已,由此不难了解两个邻近等级之间的巨大差异。这些东西塞洛早就清楚,所以他走向竞技场的时候,头脑中一直在思考着这场战斗。

“‘雷巨蜥’吗?听起来像爬行动物,以六级而论,应该是非常巨大的吧……爬行动物的爆发力会显得非常可怕,一定要抓住瞬间……虽然它的战术应该非常单一,但面对会超快速的敌人,看破战术后发制人反而会有危险,根据它的外貌应该能想象到其攻击方式……如果它真是读到过的那种雷巨蜥的话——不,不能这么想,思考战术是可以的,但千万不能在这种生死之战中把胜负盲目押在知识背景上……不过听名字或许会发出闪电攻击吧?那倒不怕,了解了便有克制方法……抓住机会,快速决出胜负!这不仅能让我的体力保持高状态,而且还能影响角斗士对手的体能回复!”

这些细节稍微有些复杂的想法在塞洛的头脑中快速完成,然后,他高高举起战锤,再猛地砸向地面,抬起头,“喝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地大叫起来。

“摆姿势真是无聊啊……”

他一边想,一边紧张地注视着即将放出怪兽的大门。

“Hmmmmmmmmmmmmm……”

这只雷巨蜥比刚才的那只还要激动得多;它一被放出,就一头向塞洛冲来。看着它的样子,塞洛就知道自己的推测大致不错。

“来吧!”他暗暗对自己说。面对冲来的庞然大物,他微微蹲下身子,两只手紧紧握住锤柄,锤头向后侧向站着,紧盯着雷巨蜥的动作。等巨兽冲过来的时候,他突然一跃而起,同时猛地将战锤挥向前方,准确地击中了对方坚硬的头部。塞洛一下子被顶得飞了出去,不过打了个滚又马上站了起来;他冲上前去,“咣”地一锤砸在雷巨蜥面前的大地上,这一下似乎并不逊于雷巨蜥本身的那雷霆一击。但巨兽不知是被这种和自己相似的攻击方式所激怒,还是凭借动物天生的狡黠抓住了对手的破绽;它虽然身子明显地摇晃了一下,但还是在体内蕴育着闪电的力量。随着背部的慢慢变色,它张开了大嘴……

但是!

这时,谁也想不到的变故发生了!面对突然间气势惊人的对手,塞洛竟然像丧失了斗志一般,一下子摊倒在地!

“怎……怎么可能!”亚瑟斯拍案而起,失声叫道,“这简直……”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一道白色的闪电径直向塞洛击去!可惊人的是,这种气势恢宏的攻击,竟然对塞洛没产生丝毫效果!兽人角斗士反过来可以得以从容地爬起来,一锤砸在气力已竭的雷巨蜥的后脑。然后,他把战锤高高举起,发出来自胸中的浑厚呐喊——

“Ughhhhhhhhhhhhhh!!!”

“噢!!”

人群也为着戏剧性的结果而沸腾起来!莱维塔修的战斗虽然精彩,但毕竟大家对他都已熟悉,而且他的战法尽管灵活,可也相对显得不那么刺激。但是,塞洛这场角斗不仅堪称闪电战,而且赢得简直可以说是莫名其妙;寻求刺激的观众被这种不常见的景象所激动,所以即使是那些打赌塞洛败给六级雷巨蜥的人,也忍不住为这种情景喧闹起来。

“完全和预想的一样……不过听说下面的对手是个角斗的专家,这可不是能够轻易能够的了……”

塞洛丝毫没有胜利的喜悦,在他心中,唯一重要的事情是生存——只有生存下来,他才有机会去追求那遥不可及,但又无比诱人的“希望”。

“亚瑟斯?”乌瑟问,“难道……你要说的……?”

“没错。”亚瑟斯叹了口气,重新坐下,“这个兽人所做的,虽然难看,可正是我能想到的对抗雷巨蜥的最好方法……”

“不仅是你想到的。对人类来说,捕捉所有雷兽最安全的方法,就是用坐在巨大的全金属笼车里,然后引诱它电击笼车;耗尽它的精力之后,再将它装进笼车。这正是根据了闪电的‘优先准则’:高大于低·外大于内·金大于木·水大于火……”

“可是这个兽人角斗士是怎么知道这些的?难道它竟然能够理解并掌握这些知识?不,不可能!一定是它的主人事先教授它的,或者……单纯是巧合罢了!”

听了亚瑟斯这一厢情愿的推测,兰斯洛特插话道:“但是我不这么认为。巧合就不用说了,它刚才明明是将战锤竖起,并将身子尽量压低;这点我想你看得应该比我更清楚吧?而且,它的行动从一开始,就表现得有条有理:谁都看得出它那第一下攻击多么成功……”

兰斯洛特说得不错;塞洛根据对手的体型和冲过来的速度,大致估算出如果和自己发生撞击的话,自己被击飞的速度大概会相当于对手速度的二倍。虽然从数字上来讲,这已经相当于从数十尺的高度跳到地上所受的冲击了,但同样的数字在水平方向可就没那么可怕,结果如何会主要取决于落地的缓冲技术。对一个训练有素的角斗士来说,在这样的情况下安全着陆并不是问题,所以塞洛得以使用这种非常危险的技术。他知道,虽然使力者必然会受到来自受力者的方向相反但大小相同的力量,但这并不说明使力者和受力者站在同样的位置上;相反,战斗的本质并不是如何发力,而是如何巧妙地受力——无论攻击还是防御。眼下,塞洛跳起并挥动战锤的时候,把全部精力都击中在固定战锤对自己身体的相对位置上,换言之,在攻击的同时,他还把战锤当成了受力的护盾。这样,他本身的力量加上对手自身的冲击力联合作用,即使是雷巨蜥,在吃上这一记后也不会若无其事。——这些决定都是在短短的瞬间作出的,而且被完美地加以贯彻;这难度不是事后分析可以相比的。亚瑟斯同样知道这一点,他不仅陷入深深的困惑之中。

注:虽然文中的计算不过是初中物理的程度,但塞洛心算(尤其是口算数字很大的二次方程)的速度还是相当厉害的。作者本来也试图心算出结果的,结果失败了(笑)。另外,下一段是亚瑟斯的内心独白。

“坚持还是放弃,这就是问题所在——对现在的我来说,最重要的就是值得思考的‘问题’……!可想而知,这个兽人——对这样的‘它’,我并不介意(偶尔)称之为‘他’——为了达到这种程度,所进行的训练,应该远远超过我的想象。莱维塔修的强是在表面上的,是谁都能轻易看出的,虽然同样也是现在的我所遥不可及的,但是,那究竟还没有此超过一个兽人所能有的程度;那种程度的战斗力,我相信只要假以时日,便并非我的对手。到目前为止,我还从没有感到‘怎样努力也达不到某种程度’,也没有对自己的能力产生哪怕是丝毫的怀疑;即使是乌瑟这样的实力深不见底的高手,无论是战力还是人格都让人只能景仰而难以企及,我也不会觉得我会和他相差很远,毕竟他已经经历了无数事情,我相信,达到他那样的年纪的时候,我并不会比他差上很多。这与其说是自信抑或自负,倒不如说是我‘没有理由比他差’……正是这样的信念,才让我认为我自己的选择是最正确的,因为我知道我将来要走向何方!只有这些都是正确的,我要作出的,离开军校的决定才能说得上理智而客观;否则,就不过是单纯的,懦夫式的放弃而已!不过尽管如此,直到刚才为止,我还是对自己的抉择有着充分的信心。但是!现在,我已经开始犹豫了!为什么呢?因为这个赛若,他竟然让我开始对自己产生‘怀疑’了……师傅曾经提到过,塞洛只有十八岁吧?但是,为了兽人这样的低级生物,我竟然开始怀疑,我在十八岁的时候,是否能达到他这种程度!兰斯洛特说得不错;我直觉上的反对,反而是我理智承认的原因啊……其实,我自己比兰斯洛特更早就认识到那些了。塞洛并没有可能得到来自主人的帮助,这是人所众知的常识,黑沼骑士也并不是个会破例的人。所以回想起来,那种判断力(恐怕还是建立在精密的计算基础之上的)!对自己身体和精神完美的控制!丰富的应变能力!竟然让身为未来的君主的我,感到一种仿佛遥不可及般的压力!虽然装得像个普通的角斗士,摆出只是为了刺激观众的、低级的动作,但是这瞒不了我——他那假装摊倒在地的动作根本是欲盖弥彰,那反而表现了他远超一般兽人的高智力、高水准、高能力。这是毫无疑问的。但是,这就带来了新的问题,那就是他究竟为什么要‘掩饰’呢?这实在不是一个朝不保夕的角斗士应有的啊,除非他另有什么奇妙的野心……但是,仔细想想,他能有什么呢?他根本连‘未来’都没有啊!即使退一万步来讲,他能以十八岁的年纪拥有父王那样的统御力和师傅那样的战斗力,那也丝毫不能改变什么:即使他能够摆脱黑沼,等待他的也不过是在山野中了此余生而已,因为就算是碰到残存的兽人部落——虽然这可能性已经极低,联盟发动的搜捕已经不知进行过多少回了——也没用,虽然兽人思考同类是奸细的可能,但它们对由人类养大的同胞绝对不会有什么好感。再退一万布,就算塞洛有觉悟,能占领整个一个兽人集中营(更多是怎么也不可能了,联盟绝不可能出现两次失误——其实一般来说一次都没有可能),那又能怎么样呢?等待他的只能是不停的逃避直到灭亡。所谓一战定乾坤,兽人的命运其实在二十年前就已经决定了。像塞洛那样的智力,应该更清楚地了解这些!在他的心中,应该早已充满‘绝望’才对!他的高智力本来应该反过来成为他的负担的……但是,这些却没有发生!这究竟是为什么?解释只有一个啊,这唯一的解释就是,他从一开始就没有考虑过‘未来’!他所做的,都是为了更加确实地掌握‘现在’罢了!本来,对这样只着眼于‘眼前的真实’的家伙,我是不屑一顾的,因为我想来只看重结果。没有人会在乎天上的浮云的形状,只有‘被吹散’或‘下雨’这两种结果才有意义!我一直认为,只有着眼未来的明确的目标,才能获得真正的‘信念’!但这想法如今却受到了事实的挑战!如果塞洛是正确的,那我这为了自己未来而做的,哪怕被唾弃也要修正自己路线的行为,岂不就成了单纯的逃避了吗?我的信念岂不就成了单纯的借口了吗?!或者……对这个决定,我有必要重新加以考虑?!‘坚持’可能是‘对既定目标的坚定信念’,也可能不过是‘一意孤行的愚蠢’!‘放弃’可能是‘可耻的逃避’,也可能是‘为了最好的结果精密计算而作出的行动’!坚持还是放弃?这就是问题所在啊!……”

对男人来说,“成长”是最重要的事……只有成长了,才能把握自己的命运。随波逐流的家伙永远无法了解真正的人生!但是,成长的途径绝非唯一。就在亚瑟斯触景生情,通过比较,内省自己已经走过和将要去走的道路,准备为了将来认真作一选择的时候,塞洛要面对的,却是避无可避的争斗:他根本就没有选择的余地。也许正是因此,他才能够用百分之百的体力和精神,来面对眼前年龄足有自己二倍的敌人。

“所谓‘智者面山,勇者背水’,指的便是这种情形吧!”他想,“只不过我这是被逼而已……要面对一个曾经战胜过六个挑战者,身体状态正处在巅峰的角斗士,我有必要好好研究一下眼前的形势。直到目前为止,我采用的战术,大多都是根据对手的特征,先制订出大致的方向,然后结合对方的具体表现,看透其攻击的本质,再决定用什么方法与其周旋,最终将其击败。这样做看似安全,其实非常危险:其一,如果对方的作战经验非常丰富,那被看透的反而可能是我,这样我就等于白白浪费了一开始的时间和机会;其二,如果对方采用的根本是毫无破绽的作战方式,那我的大前提就错了,结果肯定也好不了。而据我判断,莱维塔修这个家伙很可能就属于这两类(否则他也成不了高手)!对付这种人,就要以拙胜巧,反其道而行止!至于取胜的希望,就寄托在‘只有高手才会犯的错误上’!……”

了不起的兽人角斗士正在暗暗思考的时候,随着竞技场中间的结界慢慢崩溃,解说的声音再次响起。

“莽撞的出招!出色的运气!塞洛又取得了相似的胜利;莱维塔修能否战胜这野蛮的竞技场幸运儿?!”

“白——痴!”乌瑟,亚瑟斯,兰斯洛特暗暗骂道。不过也难怪,过于精密的计划往往会因为非常自然,而显得好像不过是碰运气一样;这种现象即使在经济、政治的斗争中也是常见的。一般的傻瓜中了算计,往往会自命“晦气”,替自己争辩道:

“不过是这次倒霉罢了;换了谁都会一样的。”

对于这种事,乌瑟当然看得非常明白,不过他恐怕想不到,抱着同样想法的,还有正处在竞技场中的两个角斗士。塞洛不用说了,莱维塔修也在暗暗盘算着自己的计划。

“看来人类已经被和平渐渐麻木了……在九死一生的战斗中,哪里有什么幸运可言!只有倚仗着自己的判断,永不松懈的人才能掌握胜机;相信运气的家伙早就倒在坟墓里了……看来塞洛这个家伙应该不是傻瓜,他是专门杀傻瓜的。但是,现在的问题是,他为什么选用战锤做武器?!那种笨重的武器只适合在战场上使用,用作一对一的角斗的话,那种大威力造成的破绽将是难以想象的。他选用这种武器的理由是什么呢?找到了这点,就等于得到了胜利!”

“Ug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

塞洛举起战锤,怒吼着冲了过来!莱维塔修立刻就明白了对手的打算。

“他想让我拿他当傻瓜!但是,走到我这一步的兽人,当然知道他不会是傻瓜;所以,按理我‘应该’走上另一极端,认为他这样做是掩人耳目,从而去试图看破对手——那样也就落入了他的圈套。但是!我黑岩部落的莱维塔修对自己有信心!想做傻瓜,那就做个真正的傻瓜好了!”

于是,莱维塔修没有试图闪避,而是对着塞洛拉开了架势,一斧劈了下去!

“不妙!”

突然,莱维塔修意识自己犯了个极大的错误!因为很少面对使用战锤的对手,他在短兵相接的那一瞬间竟然没有想到,战锤是可以被“抡”起的!塞洛这结合前冲之势的一抡,不但让自己的身体后仰,自然而然便能避过那一斧,而且抡起的战斧气势之猛,完全无法用武器格挡!幸亏莱维塔修的身体身经百战,在攻击的一瞬间本能地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没有尽全力劈下;所以,他才得以在最后的关头一个撤步,闪开了那强力一击。这时,他才知道,对方为什么能有如此迅猛的攻击速度。

原来,塞洛一抡之下,并没有试图收势,而是反过来继续旋转身体!这样,他便接着前冲之势进一步接近了对手。战锤的二度攻击再次发起!

“别被吓倒,注意观察!”莱维塔修对自己说,他迅速便从刚才千钧一发的险境中摆脱了出来,安下了自己的心。冷静地作战!仔细观察,战锤已经被高高举起,这次错不了了!对手肯定会砸下来的!一定会的!

“想让我继续后退吗?以为这样就能继续掌握主动了吗?可我有信心!凭着自己的技术,在对手认为根本不可能的时候加以反击,才是我的本色!”

塞洛当然不知道自己的动作已被看破;自己对自己总是充满希望的,尤其是生死关头!

“Grrrrrrrrrrrrrrrrrrrrrrrrr!”

他一锤砸下,却发现对手竟已在半空!就在他准备发动攻击的时候,莱维塔修竟然没有躲避,反而欺进过来,一跃跳过了他的攻击!这样,莱维塔修便突破了塞洛的防线,并反过来把对手纳入了自己的攻击范围!就在他跃起的同时,他的身体在半空优雅地展开,战斧即将划出凄美的弧线……

“死吧(兽人语)!”

注:兽人语我只知道一个Lok-Tac-Ogal(还不知道什么意思)。不知有没有完整的语法体系?

“果然中计了……果然对自己有信心而攻击过来了!”

塞洛竟然这样想!原来,他早就预料到了对手的行动!可是,即使是这样,又有什么作用呢?他的战锤已经砸下,即将接触大地;这虽然能引起地面的震荡,但又有什么用呢?!

“使力者总会得到一个来自受力者的大小相等,方向相反的力力量,绝对没有例外!如果把全部力量都放在控制战锤下砸的话,那便不会感到来自大地的这个力量;但是!如果我在下砸的时候,还肌肉还在等待着战锤的反弹,那会怎么样呢?”那样便会在战锤得到向上反弹的力量的时候,还能在手臂的控制下上扬——虽然比不上直接抡起威猛,但对于毫无防备的莱维塔修,力量却已经足够了!

“咚——!”

战锤砸向大地的声音并没有想象中的大;而且,接着而来的,是一种难以形容的闷响。那是弹起的战锤砸在正上方莱维塔修的膝盖上的声音。除了膝关节必然的骨折之外,这种力量虽然经过了整个身体的缓冲,但还是对受害者的头部造成了相当的伤害。于是,莱维塔修便在最接近胜利的位置,从最接近胜利的高度掉了下来。

“噢噢噢噢噢噢噢噢!”

这场只经历了两回合的战斗虽然短暂,但其激烈程度却相当让观众满意。尤其是那一“端铁锤”的动作,给观众们留下来深刻的印象,也得到了他们狂热的掌声——即使大多数人都赌了莱维塔修,毕竟粗放的士兵们不会把财物看得太重。为了配合这象征对勇者的嘉奖和统治者的优越感的掌声,塞洛高举战锤,围着晕倒在地的可怜的莱维塔修转了一圈。

“没办法,弟兄。”

他在心里对失败者说:“为了我的目标……必要的牺牲是值得的。”

“啪!”

正在整理马厩的塞洛,背上突然挨了一鞭。这突如其来的疼痛让他一个趔趄,险些趴在地上。——那些以为鞭刑不过是小孩子的游戏,每个人都能挨上几十鞭而面色不变的家伙,真应该让他们也尝尝这滋味!——塞洛喘了几口粗气,慢慢地稍微收紧背肌,再慢慢地放松,才感觉好了一些。他忍痛转过身来,只见黑沼抱着双臂,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不错!”他满意地说,“这次的反应还算可以。在完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受到这种打击,而竟然没有摔倒,这说明你已经不愧是个出色的角斗士了;虽然在竞技场上你不可能躲不过这一击……等一会儿用完晚饭后,你可以去找我一趟。”

虽然无故被打,但塞洛还是很高兴。肉体的伤痛毕竟有限,只要能克服“屈辱感”,谁都能拥有极强的适应力——虽然这话本身便包含着无数的血泪。所以,反过来说,如果地位能得到改善的话,即使是鞭子也不难忍受……塞洛明白,自己打败莱维塔修,成为洛德伦竞技场擂主这件事,将给自己带来很大的改变。虽然黑沼事前没有露出半点口风,不过博览群书的兽人还是猜出了个大概。晚饭后,他找到了黑沼,后者正在享用一块很大的肉排——由于至今尚未成家,黑沼倒不介意在用餐的时候给奴隶布置工作。他咬牙切齿、含含糊糊地宣布:

“你的成功应该得到赞扬。从今天开始,你不用总是做那些杂事了;在我外出的时候,你作为我的保镖之一,保护我的人身安全。另外,如果你能继续胜利下去的话,你就能巩固这个位置。”

黑沼并不喜欢别人太多话,所以塞洛只是点了点头。其实这个任命早在他的意料之中:不用说兽人集中营营长的安全当然值得捍卫,可用一个兽人来做保安工作,这不是像笑话一样吗?可是,如果这个兽人是个成功的角斗士的话,那事情就不一样了:首先,他的战斗力已经得到了实战的承认,这一点是勿庸置疑的;其次,他在人类中拥有比较高的知名度,这使得他如果对他的主人做了什么事的话,将难逃整个人类的追逐;最后,曾经为了人类的娱乐而杀害自己同胞(经管是情非得以!)的行为,不管怎么说也不会激起其他兽人的友情。这些并不难以想到,尤其是黑沼已经三番五次对自己的保安工作表示不满了。

黑沼负责的兽人集中营位于洛德伦首都城市以东的布福伊尔,这也是集中营中最有名的一个,因为它距离王国的首都最近,所以关押的都是些被认为“危害首都城市和平”的兽人。眼下,在集中营里关押的兽人大概有五千左右,相对而言,守卫只有一百个人类的士兵和十几个负责日常魔法和生产(这个以后再说)的精灵,也就是说,如果真的发生战斗的话,形势对比将是五十比一。当然这个比较是不合适的,不过黑沼却确实为此事上心。小心些总是好事,对不对?可是,既然整个集中营的看守也不过只有一百个,他自己的保镖当然也不能太多。权衡的结果,是他只能有四个贴身保镖——可他对他们的战斗力并不感到满意,因为他相信,那四个人——尽管是精挑细选的精英步兵——每个人的实战能力都未必及得上他。也就是说,大概半打兽人或一队普通步兵就能将他置于危险地带:可是如果加上一个塞洛就不一样了。这样,黑沼就可以把塞洛和那四个人中比较出色的一个(叫做依泰勒的)作为自己的贴身保镖,一旦发生什么意外,由那三个保镖负责掩护,自己的生存几率便会大上许多。而即使塞洛有不轨之心——虽然他觉得这个可能性相当小,根据一方面是兽人在人类中的普遍的表现,一方面是塞洛成为洛德伦竞技场之王的事实——不用说整个保镖部队了,就算自己加上伊泰勒也足以打个均势。这一点黑沼也没把自己看得太高,毕竟到了真正危急的时刻,只有自己的生命安全才值得宝贵和珍惜。

那么,塞洛会怎么看待这个问题呢?这就谁也不知道了;这个兽人的想法,事实上已经远远超过了大多数人类能够想象的范围——不过他们意识到这一点,却是很久以后的事了。

战后,各地都建立起了兽人集中营;这么做完全是出于文明重建的需要。战争结束后,像水利工程这种根本不可能在战时完成的工作,在泰勒纳斯王的领导下卓有成效地渐渐展开,而对于重体力劳动以及有毒有害的劳动(这些偏偏还是少不了的),还是使用兽人俘虏来干比较妥当一些。洛德伦兽人集中营的主要工作,就是生产各种魔法药剂,这个工作是有一些精灵研究员来主持的。虽然对身体完全无害的药水才有资格被称为“药剂”,但是它的生产过程对健康的害处可是不小,以至于连人类中的苦役犯都不会被分配到这种工作。以前,魔法药剂的生产都是由一大堆精灵在各种隔离魔法的进行的,所以成本自然也就高得只能少数人使用,但如果照着现在的趋势发展下去的话,总有一天魔法药剂能够得到大范围普及。当然,这项工作毕竟刚刚开始,要达到其目标还需要不少的时间;而且按照塞洛的计划,人类的目标永远也无法达到。

亚瑟斯想的确是实情。能像塞洛这样思考的,无论是什么种族,都绝对不会满足保镖兼角斗士的身份,更不用说低三下四的奴隶了。而摆在他面前的路,真正能走的当然只有夺取兽人集中营这一途,尽管将这是一条看不见任何前途的,通向完全的未知甚至绝望的,前进的途中布满荆棘的路。而且说实话,单是要走上这条荆棘之路,难度也大得近乎等于完全不可能。这绝非夸大之词,只有傻瓜才会对一场一对一百的战斗拍胸脯打包票。而且塞洛还面临着一个天生的难题,那就是他担任保镖之职本身,虽然可以让他顺利进入集中营,但反过来说,这也会增大他行动的阻力!人们没理由不对他那样的一个兽人加以特别的戒心。仔细想想,真要夺取整个集中营,不知会需要多少的准备!多大的耐心!而且如果没有机遇的话,就算再怎样努力也是不成的。保卫制度本身一般都是毫无破绽的,作为一个“木马”,成功的关键反而寄托在敌人(可能)的疏忽上,这也是相当讽刺的事。

但是,这只不过是一般都会有的想法。塞洛并不这么认为!因为他知道,“疏忽”是所有生物的通病,特别是“习惯”造成的疏忽!在老鼠的窝和进食点之间设置一条近路和一条远路,然后把近路用魔法封住,这样老鼠虽然一开始会尝试从近路通过,但不停的失败会让它最终找到那条远路。问题就在这里!一段时间之后,即使把近路的封印解除,老鼠也会习惯性地从远路通过取食——而且高等生物身上常见的一个现象,就是在嘲笑老鼠的时候,自己却犯了同样的错误!如果人人都认为塞洛在一开始进入集中营就试图策反等同于自杀,那这种想法本身反而就是塞洛行动最有利的依据!这说起来也许有些繁复,但塞洛本身却看得很清楚。人类不是也有不少军事家说过,“出其不意方能克敌”吗?如果别人都认为一件事是不可能的,那么这件事就会反而成为可能。这就是塞洛的心机深沉之处。

当然,如果只根据这一点就展开行动,那也是等于自杀的愚蠢行为。人类的心理状态只是“可能的成功”的一个前提而已,换句话说,塞洛不过是为将来的巨大挑战开了个头罢了。但是,塞洛就像根本不知道自己要面对的困难有多大一样,表现得相当轻松自如;当他和黑沼的小部队一起离开洛德伦首都城市的时候,谁也不会想到,这个兽人根本就没有打算再一次回到这里——至于会不会在多少年之后以征服者的身份回来呢?或者是以叛乱者的身份被赏以在首都受刑的荣幸呢?得啦,要是想的这么多的话,恐怕就连走路先迈哪只脚都无法决定啦!

虽然已经是集中营营长的身份了,但黑沼还是坚持自己骑马——据他自己说,他坐在马车上反而会头晕、恶心,不过当然没人相信就是了。他的小马队只有五个人类和一个兽人,因为他主要的场面还是在布福伊尔,这点不过是他的“移动兵力”罢了。说笑归说笑,塞洛骑马的样子倒真值得一看:尽管黑沼特意为他挑了一匹高头大马,但那一兽人一骑还是显得非常吃力。

“啪!”

黑沼又是一鞭子抽过来。平心而论,这么毫无花巧的鞭击,塞洛要抓住还是不成问题的,尽管他不可能这么做。不过,由于塞洛有了心理准备,而且黑沼用的也只是马鞭,所以他倒还能经受得了。

“你这家伙!”黑沼笑骂道,“大而无当,真不知道你们这些兽人都是怎么长的!就凭你们跟马匹配不上这点,也活该被从这个世界上消灭!”

那四个保镖相互对视了一下,不免私下里不以为然。兽人必然的命运是一回事,可去刺激一个近在眼前的优秀角斗士就是另一回事了,何况塞洛也没什么让人看不过眼的地方。不过,毕竟大家对黑沼也已经非常了解了;用一句常用的话来说,“他就是这么一个人”,仿佛这脾气反倒是他的光荣和派头一样。头脑灵光的几个连忙把黑沼的话岔开:

“也难怪,兽人本来应该是骑狼的……”

“是啊,狼的耐力也好,不过据说很颠,而且太凶了。”

“我听一个老法师说过,在很久以前,狼本来是一种瘦弱的动物,别说马了,就连狗都没法比。不过倒是在那时候就特别凶猛!”

“看来还是凶的东西占便宜;竟然能越长越大……!”

说这话的人不免瞟了黑沼一眼。后者怒道:

“我那儿本来就很大!……”

总之话说来说去不过就是这个意思。塞洛默不做声地在旁边跟着;别人要命也想不到,他正在思考着一个相当大胆而且危险的计划——的细节问题。

虽然和集中营类似的地方还有苦役监,但两者性质绝不相同。大家都知道,即使是用脚镣把两人链在一起,再加上一幅手铐的人类,逃狱的都不在少数,所以如果这么对待兽人的话,结果一定会听起来很可笑但看起来却一点也不可笑。所以照泰勒纳斯王的那句名言“兽人是没有权利的”来说,集中营自有集中营的办法,这充分体现了人类在某个方面的无上智慧。

在洛德伦兽人集中营,约五千名“成员”被平均分配在五个工区。照这么说,局面岂不就是一千个兽人对二十个人类卫兵了吗?当然没那么简单!每个工区的结构是这个样子的:中间一个巨大的矩形房间是工场,外面的一圈都是十人间的营房,再外面一圈就是外层过道了,卫兵便在那里巡逻。工作时,每个营房的成员只是进入自己邻近的工场区域,而那是被精灵的魔法所封闭的;也就是说,不同营房的成员绝对不可能有任何接触。工场不是露天的,和外界只有南北两个通道,为了进出原料和成品起见修得比较大。(搬运货物这种东西用精灵制造的搬运车就能完成,用不上兽人干体力工。)外层过道的四角各有一组卫兵把守,这样,一旦有任何突发情况,至少有两组卫兵便能及时赶到现场。

照理说,这种保安制度是相当安全的,如果要以一己之力挑战整个集中营的保卫工作,简直和以卵击石没什么差别。本身没有漏洞的东西,再怎么努力也难以破坏!但是!这只是常人的想法罢了……塞洛当然没有理由知道这些细节,但他并不在乎。只要掌握原则,就不难取得突破!而在这个集中营里,“原则”是什么呢?就是一个很简单的事实:卫兵的数辆和营员根本不具可比性。也就是说,只要让所有营员在同时获得解放,局面就可以瞬间逆转。

“虽然这不会是件容易事儿……可也许没想象的那么困难。”

塞洛稍微有些轻松地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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